晋纪·晋纪十八

  起著雍淹茂,尽重光赤奋若,凡四年。
  起(戊戌,公元338年),止(辛丑,公元341年),一共四年。

  显宗成皇帝中之下咸康四年(戊戌,公元三三八年)
  晋成帝咸康四年(戊戌,公元338年)

  春,正月,燕王皝遣都尉赵槃如赵,听师期。赵王虎将击段辽,募骁勇者三万人,悉拜龙腾中郎。会辽遣段屈云袭赵幽州,幽州刺史李孟退保易京。虎乃以桃豹为横海将军,王华为渡辽将军,帅舟师十万出漂渝津;支雄为龙骧大将军,姚弋仲为冠军将军,帅步骑七万前锋以伐辽。
  春季,正月,前燕王慕容派都尉赵前往后赵国,打听军队出征的日期。后赵王石虎准备攻击段辽,招募骁勇善战的士兵三万人,全部拜授为龙腾中郎。适逢段辽派段屈云进攻赵的幽州,幽州刺史李孟后退保守易京。石虎便任命桃豹为横海将军,王华为渡辽将军,率领十万水军由漂渝津出发;又任支雄为龙骧大将军,姚弋仲为冠军将军,率领步兵、骑兵七万人为前锋,前往讨伐段辽。

  三月,赵槃还至棘城。燕王皝引兵攻掠令支以北诸城。段辽将追之。慕容翰曰:“今赵兵在南,当并力御之;而更与燕斗,燕王自将而来,其士卒精锐,若万一失利,将何以御南敌乎!”段兰怒曰:“吾前为卿所误,以成今日之患,吾不复堕卿计中矣!”乃悉将见众追之。皝设伏以待之,大破兰兵,斩首数千级,掠五千户及畜产万计以归。
  三月,赵回到棘城。前燕王慕容领兵攻掠令支以北的许多城镇。段辽准备追袭他,慕容翰说:“如今赵的军队在南边,应当集中力量抵御,却又要和燕王相斗!燕王亲自为帅前来,士卒精锐,假如万一失利,又怎么能抵御南边的强敌呢!”段兰发怒说:“我前次被你所误,以至于成为今日的祸患,我不再上你的当了!”于是率领手下现有的全部士众追击。慕容设下埋伏等候他,大败段兰的军队,斩首数千级,掳掠民众五千户、畜产数以万计返回。

  赵王虎进屯金台。支雄长驱入蓟,段辽所署渔阳、上谷、代郡守相皆降,取四十馀城。北平相阳裕帅其民数千家登燕山以自固,诸将恐其为后患,欲攻之。虎曰:“裕儒生,矜惜名节,耻于迎降耳,无能为也。”遂过之,至徐无。段辽以弟兰既败,不必复战,帅妻子、宗族、豪大千馀家,弃令支,奔密云山。将行,执慕容翰手泣曰:“不用卿言,自取败亡。我固苦心,令卿失所,深以为愧。”翰北奔宇文氏。
  后赵王石虎进军驻屯于金台。支雄长驱直入,到达蓟,段辽所任命的渔阳、上谷、代郡地方长官全都归降,攻取四十多个城镇。北平相阳裕率领民众数千家登上燕山自相拒守,众将领惟恐他成为后患,想要攻击他。石虎说:“阳裕是儒生,珍惜自己的名声气节,这样做不过是耻于投降,不会有什么作为。”于是经过燕山,到达徐无。段辽因为兄弟段兰已经战败,不敢再迎战,带领妻子、宗族和当地豪强一千多家,放弃令支,逃奔密云山。临行时拉着慕容翰的手哭泣着说:“没采纳您的建议,自取败亡。我固然是咎由自取,让您丧失安身之处,我为此深感惭愧。”慕容翰向北投奔宇文氏。

  辽左右长史刘群、卢谌、崔悦等封府库请降。虎遣将军郭太、麻秋帅轻骑二万追辽,至密云山。获其母妻,斩首三千级。辽单骑走险,遣其子乞特真奉表及献名马于赵,虎受之。
  段辽的左右长史刘群、卢谌、崔悦等人封存府库向石虎请降。石虎派将军郭太、麻秋率领二万轻骑兵追袭段辽,在密云山抓获段辽的母亲、妻子,斩首三千级。段辽单骑逃往险要之地,派儿子段乞特真向后赵国奉呈上表,并献上名马,石虎接受了。

  虎入令支官,论功封赏各有差。徙段国民二万馀户于司、雍、兗、豫四州;士大夫之有才行,皆擢叙之。阳裕诣军门降。虎让之曰:“卿昔为奴虏走,今为士人来,岂识知天命,将逃匿无地邪?”对曰:“臣昔事王公,不能匡济;逃于段氏,复不能全。今陛下天网高张,笼络四海,幽、冀豪杰莫不风从,如臣比肩,无所独愧。生死之命,惟陛下制之!”虎悦,即拜北平太守。
  石虎进入令支宫室,对将士们论功封赏各有差等。把段国的二万多户民众迁徙到司州、雍州、兖州、豫州。士大夫中有才能、德行的,都予以提拔。阳裕到军门前请求归降,石虎责问他说:“你过去身为奴虏逃走,今天身为士人前来,难道是知晓了天命,想逃匿而无地藏身吗?”阳裕回答说:“我当初侍奉王浚,不能有所匡助,投奔段氏,又不能保全。如今陛下天网高张,控制四海,幽州、冀州的豪杰无不望风归从,像我这样的人比肩接踵,因此我并不特别惭愧。我的生死,惟听陛下裁决!”石虎喜悦,当即拜授阳裕为北平太守。

  夏,四月,癸丑,以慕容皝为征北大将军、幽州牧,领平州刺史。
  夏季四月,癸丑(初三)晋朝廷任命慕容为征北大将军、幽州牧,兼领平州刺史。

  成主期骄虐日甚,多所诛杀,而籍没其资财、妇女,由是大臣多不自安。汉王寿素贵重,有威名,期及建宁王越等皆忌之。寿惧不免,每当入朝,常诈为边书,辞以警急。
  成汉国主李期日益骄纵暴虐,多所诛杀,收被杀者的资财和妻女入宫,因此大臣们大多惶恐不安。汉王李寿素来职高位重,享有盛名,李期和建宁王李越等都忌惮他。李寿害怕自己不能免祸,每逢入宫朝见,常伪作边境告急文书,以警讯紧急为由推辞不来。

  初,巴西处士龚壮,父、叔皆为李特所杀。壮欲报仇,积年不除丧。寿数以礼辟之,壮不应;而往见寿,寿密问壮以自安之策。壮曰:“巴、蜀之民本皆晋臣,节下若能发兵西取成都,称籓于晋,谁不争为节下奋臂前驱者?如此则福流子孙,名垂不朽,岂徒脱今日之祸而已!”寿然之,阴与长史略阳罗恒、巴西解思明谋攻成都。
  当初,巴西处士龚壮的父亲、叔父都被李特所杀,龚壮意欲报仇,多年不除丧服。李寿多次按照礼仪征召他为官,龚壮不应召。此时龚壮前往拜见李寿,李寿悄悄地向龚壮询问自我保全的方法。龚壮说:“巴蜀的民众本来都是晋王室的臣民,您如果能够发兵西取成都,向晋朝称臣,谁不争着做您奋臂而起的前驱呢!这样福泽便可延续到子孙,名垂不朽,哪里只是摆脱今日的祸患而已呢!”李寿颇以为然,与长史、略阳人罗恒,巴西人解思明秘密商议进攻成都。

  期颇闻之,数遣许涪至寿所,伺其动静;又鸩杀寿养弟安北将军攸。寿乃诈为妹夫任调书,云期当取寿;其众信之,遂帅步骑万馀人自涪袭成都,许赏以城中财物,以其将李弈为前锋。期不意其至,初不设备。寿世子势为翊军校尉,开门纳之,遂克成都,屯兵宫门。期遣侍中劳寿。寿奏建宁王越、景骞、田褒、姚华、许涪及征西将军李遐、将军李西等怀奸乱政,皆收杀之。纵兵大掠,数日乃定。寿矫以太后任氏令废期为邛都县公,幽之别宫。追谥戾太子曰哀皇帝。
  李期对此颇有耳闻,多次派许涪到李寿住地观察动静,又毒死李寿的养弟、安北将军李攸。李寿于是伪造妹夫任调来信。说李期将要攻取李寿,李寿的部众信以为真。李寿于是率领步、骑兵一万多人由涪地出发,偷袭成都,并许愿用城中财物作为对部众的奖赏。让部将李奕充任前锋。李期没料想李寿突然到达,完全没有防备。李寿的世子李势任翊军校尉,打开城门迎接李寿,于是攻克成都,屯兵于宫室门前。李期派侍中犒劳李寿。李寿奏称建宁王李越、景骞、田褒、姚华、许涪以及征西将军李遐、将军李西等人心怀不轨,扰乱朝政,将他们全部拘捕处决。然后放纵士兵大肆劫掠,数日后才平定。李寿又矫称奉太后任氏令,废黜李期为邛都县公,幽禁在别宫中,追谥戾太子为哀皇帝。

  罗恒、解思明、李弈等劝寿称镇西将军、益州牧、成都王,称籓于晋,送邛都公于建康;任调及司马蔡兴、侍中李艳等劝寿自称帝。寿命筮之,占者曰:“可数年天子。”调喜曰:“一日尚足,况数年乎!”思明曰:“数年天子,孰与百世诸侯?”寿曰:“朝闻道,夕死可矣。”遂即皇帝位,改国号曰汉,大赦,改元汉兴。以安车束帛征龚壮为太师。壮誓不仕,寿所赠遗,一无所受。寿改立宗庙,追尊父骧曰献皇帝,母昝氏曰皇太后。立妃闫氏为皇后,世子势为皇太子。更以旧庙为大成庙,凡诸制度,多所改易。以董皎为相国,罗恒为尚书令,解思明为广汉太守,任调为镇北将军、梁州刺史,李弈为西夷校尉,从子权为宁州刺史。公、卿、州、郡,悉用其僚佐代之;成氏旧臣、近亲及六郡士人,皆见疏斥。邛都公期叹曰:“天下主乃为小县公,不如死!”五月,缢而卒。寿谥曰幽公,葬以王礼。
  罗恒、解思明、李奕等劝李寿自称镇西将军、益州牧、成都王,向晋王室称藩,把邛都公李期送到建康,而任调和司马蔡兴、侍中李艳等劝李寿自己称帝。李寿令人为此占筮,占者说:“可以当几年天子。”任调高兴地说:“能当一天便可满足,何况几年呢!”解思明说:“几年天子,怎么比得上百世诸侯?”李寿说:“早上听到道义,晚上死了也行。”于是即帝位,改国号为汉,实行大赦,改年号为汉兴。李寿用安车、束帛征召龚壮任太师,龚壮誓死不肯出仕,对李寿所馈赠的礼物,一概不接受。李寿改立宗庙,追尊父亲李骧为献皇帝,母亲昝氏为皇太后。立妃子阎氏为皇后,世子李势为皇太子。又改旧宗庙为大成庙,各种制度,多有更改。任命董皎为相国。罗恒为尚书令,解思明为广汉太守,任调为镇北将军、梁州刺史,李奕为西夷校尉,侄子李权为宁州刺史。凡是公卿大臣、州郡长官,都由自己的僚佐接替,成汉的旧臣、近亲以及六郡士人,都遭疏远和贬黜。邛都公李期叹息说:“天下的人主却成为小小的县公,不如死去!”五月,自缢而死。李寿追赠他谥号为幽公,按诸侯王的礼节入葬。

  赵王虎以燕王皝不会赵兵攻段辽而自专其利,欲伐之。太史令赵揽谏曰:“岁星守燕分,师必无功。”虎怒,鞭之。皝闻之,严兵设备:罢六卿,纳言,常伯,冗骑常侍官。赵戎卒数十万,燕人震恐。皝谓内史高诩曰:“将若之何?”对曰:“赵兵虽强,然不足忧,但坚守以拒之,无能为也。”
  后赵王石虎因为前燕王慕容没有会合后赵的军队攻击段辽,却独自占有掳获的民众和畜产,因而打算讨伐他。太史令赵揽劝谏说:“岁星正当燕国的分野,出师必然无功。”石虎发怒,鞭击他。慕容听说此事,调集军队严加设防。废除了六卿、纳言、常伯、冗骑常侍官职。后赵的军队有数十万人,前燕国民众大为恐慌。慕容对内史高诩说:“我们将怎么办?”高诩回答说:“赵军虽然强大,但不值得忧虑,只要坚固防守来抵御,他们便无所作为。”

  虎遣使四出,招诱民夷,燕成周内史崔焘、居就令游泓、武原令常霸、东夷校尉封抽、护军宋晃等皆应之,凡得三十六城。泓,邃之兄子也。冀阳流寓之士共杀太守宋烛以降于赵。烛,晃之从兄也。营丘内史鲜于屈亦遣使降赵。武宁令广平孙兴晓谕吏民共收屈,数其罪而杀之,闭城拒守。朝鲜令昌黎孙泳帅众拒赵。大姓王清等密谋应赵,泳收斩之;同谋数百人惶怖请罪,泳皆释之,与同拒守。乐浪太守鞠彭以境内皆叛,选乡里壮士二百馀人共还棘城。
  石虎派遣使者四处出动,招纳、诱降各族民众,前燕国的成周内史崔焘,居就县令游弘、武原县令常霸、东夷校尉封抽、护军宋晃等都应从他,共获得三十六城。游弘即游邃兄长之子。冀阳的侨居士人共同杀死太守宋烛,投降后赵。宋烛即宋晃的堂兄。营丘内史鲜于屈也派使者投降后赵,武宁县令、广平人孙兴晓谕官吏和民众,共同执获鲜于屈,历数他的罪状后处死,然后关上城门防守御敌。朝鲜令、昌黎人孙泳率士众抵抗后赵军,豪强王清等人密谋应从后赵,被孙泳拘捕斩首。同谋的几百人惊惶恐惧,向孙泳请罪,孙泳都不予追究,和他们一块儿防守御敌。乐浪太守鞠彭因境内士民大多背叛投降,选择同乡勇士二百多人共同回返棘城。

  戊子,赵兵进逼棘城。燕王皝欲出亡,帐下将慕舆根谏曰:“赵强我弱,大王一举足则赵之气势遂成,使赵人收略国民,兵强谷足,不可复敌。窃意赵人正欲大王如此耳,奈何入其计中乎?今固守坚城,其势百倍,纵其急攻,犹足支持,观形察变,间出求利。如事之不济,不失于走,奈何望风委去,为必亡之理乎!”皝乃止,然犹惧形于色。玄菟太守河间刘佩曰:“今强寇在外,众心恟惧,事之安危,系于一人。大王此际无所推委,当自强以厉将士,不宜示弱。事急矣,臣请出击之,纵无大捷,足以安众。”乃将敢死数百骑出冲赵兵,所向披靡,斩获而还,于是士气百倍。皝问计于封弈,对曰:“石虎凶虐已甚,民神共疾,祸败之至,其何日之有!今空国远来,攻守势异,戎马虽强,无能为患;顿兵积日,衅隙自生,但坚守以俟之耳。”皝意乃安。或说皝降,皝曰:“孤方取天下,何谓降也!”
  戊子(初九),后赵军进逼棘城。前燕王慕容打算离城逃亡,军中将领慕舆根劝谏说:“现在正当敌强我弱,大王一抬脚那么赵军的气势便养成了。如果让赵人拥有并安定了国民,兵强粮足,就无法再与之抗衡了。我私下认为赵人正希望大王这么做,为何中他们的计呢!如今牢牢守住坚固的城堡,气势便增强百倍,纵然赵军猛烈进攻,也还足以支持。再观察形势的变化,伺机出击求取利益。如果事情难以成功,也还可以逃走,为何要望风而逃自己造就必定亡国的局势呢!”慕容这才中止逃亡的计划,但犹豫、恐惧仍然形于颜色。玄菟太守、河间人刘佩说:“现在强寇在外,人心恐惧难安,事情的安危,都系于您一人之身。大王在此时无可推委,应当自我勉励以鼓舞将士,不应当显示出怯弱。现在事情很危急了,我请求出击敌军,即使不能大胜,也足以安定人心。”于是带领几百名不怕死的骑兵出城冲击后赵军,所向披靡,各有斩获,然后返回,前燕军士气因此大盛。慕容向封奕询问对策,封奕回答说:“石虎的凶残暴虐早已过头,人神共愤,灾祸、败亡的降临,指日可待!现在倾国远来,但进攻和防守的情势并不一样,攻难守易,敌军兵马虽强,但并不能成为祸患。他们在此滞留多日后,矛盾和隔阂就自然产生,我们只需坚守等待而已。”慕容这才心安。有人劝说慕容投降,慕容说:“孤正要夺取天下,说什么投降!”

  赵兵四面蚁附缘城,慕舆根等昼夜力战,凡十馀日,赵兵不能克,壬辰,引退。皝遣其子恪帅二千骑追击之,赵兵大败,斩获三万馀级。赵诸军皆弃甲逃溃,惟游击将军石闵一军独全。闵名瞻,内黄人,本姓冉,赵主勒破陈午,获之,命虎养以为子。闵骁勇善战,多策略。虎爱之,比于诸孙。
  后赵军从四面如同蚂蚁一样攀登城墙,慕舆根等昼夜力战十几天,后赵军不能取胜。任辰(十三日),后赵军退却。慕容派儿子慕容恪率领二千骑兵追袭,后赵军大败,斩获首级三万多。后赵各路军队都弃甲溃逃,只有游击将军石闵带领的一支军队未遭创伤。石闵的父亲名瞻,是内黄人,本来姓冉。当年后赵国主石勒攻破陈午,掳获石闵,令石虎把他当作自己的儿子收养。石闵骁勇善战,多计谋,石虎宠爱他,如同对自己的孙子们一样。

  虎还鄴,以刘群为中书令,卢谌为中书侍郎。蒲洪以功拜使持节、都督六夷诸军事、冠军大将军,封西平郡公。石闵言于虎曰:“蒲洪雄俊,得将士死力,诸子皆有非常之才,且握强兵五万,屯据近畿;宜密除之,以安社稷。”虎曰:“吾方倚其父子以取吴、蜀,奈何杀之!”待之愈厚。
  石虎回到邺,任命刘群为中书令、卢谌为中书侍郎。蒲洪因功拜授使持节、都督六夷诸军事、冠军大将军,封为西平郡公。石闵对石虎说:“蒲洪雄武隽迈,得到将士的拼死效力,儿子们又都有非凡的才能,而且拥有强兵五万人,驻屯在都城近处,应当秘密地除掉他们,以安定国家。”石虎说:“我正倚仗他们父子攻取东吴和巴蜀,为何要杀死他们!”给他的待遇愈加优厚。

  燕王皝分兵讨诸叛城,皆下之。拓境至凡城。崔焘、常霸奔鄴,封抽、宋晃、游涨奔高句丽。皝赏鞠彭、慕舆根等而治诸叛者,诛灭甚众;功曹刘翔为之申理,多所全活。
  前燕王慕容分别派军征讨各个背叛的城镇,都获得了胜利,把疆域拓展至凡城。崔焘、常霸逃奔邺,封抽、宋晃、游泓逃奔高句丽。慕容奖赏鞠彭、慕舆根等人,对背叛者则依法治罪,诛灭了许多人。由于功曹刘翔从中为他们申辩请求,许多人得以保全性命。

  赵之攻棘城也,燕右司李洪之弟普以为棘城必败,劝洪出避祸。洪曰:“天道幽远,人事难知。且当委任,勿轻动取悔。”普固请不已,洪曰:“卿意见明审者,当自行之。吾受慕容氏大恩,义无去就,当效死于此耳。”与普流涕而诀。普遂降赵,从赵军南归,死于丧乱;洪由是以忠笃著名。
  后赵进攻棘城时,前燕国右司马李洪的兄弟李普认为棘城必定失败,劝李洪出逃避祸。李洪说:“天道幽冥遥远,人事难以预知。况且身负委派的责任,不要轻举妄动,自找悔恨!”但李普却坚持请求,不肯罢休。李洪说:“你认为自己的看法正确、精明,就应当自己去做。我蒙受慕容氏的大恩,按道义无从取舍,应当在这里以死效忠。”便与李普洒泪诀别。李普随即投降后赵,随从后赵军队南归,后死于丧乱之中。李洪因此以忠诚笃信著名于世。

  赵王虎遣渡辽将军曹伏将青州之众戍海岛,运谷三百万斛以给之;又以船三百艘运谷三十万斛诣高句丽,使典农中郎将王典帅众万馀屯田海滨;又令青州造船千艘,以谋击燕。
  后赵王石虎派渡辽将军曹伏带领青州的士众戍守海岛,运送谷物三百万斛供给食用,又用三百艘船运送三十万斛谷物到高句丽,让典农中郎将王典率领一万多部众在海滨垦荒屯田,又下令让青州建造战船一千艘,以备进攻前燕国。

  赵太子宣帅步骑二万击朔方鲜卑斛摩头,破之,斩首四万馀级。
  后赵太子石宣率领步、骑兵二万人攻击朔方的鲜卑部斛摩头,打败了他,斩首四万多级。

  冀州八郡大蝗,赵司隶请坐守宰。赵王虎曰:“此朕失败所致,而欲委咎守宰,岂罪己之意邪!司隶不进谠言,佐朕不逮,而欲妄陷无辜,可白衣领职!”
  冀州八郡发生严重蝗灾,后赵司隶请求将州郡长官治罪。后赵王石虎说:“这是朕朝政有过失所致,却想归罪地方长官,这哪里符合自己知罪的心意呢!司隶不进陈正直的言论,以便辅助我纠正过失,却想随意陷害无辜之人,应当革除爵位品秩,让他以庶民的身份执行司隶的职务。”

  虎使襄城公涉归、上庸公日归帅众戍长安。二归告镇西将军石广私树恩泽,潜谋不轨;虎追广至鄴,杀之。
  石虎让襄城公石涉归、上庸公石日归率领士众戍守长安。二人告发镇西将军石广私自树立恩泽,秘密图谋不轨,石虎把石广召回邺城,杀死石广。

  乙未,以司徒导为太傅,都督中外诸军事;郗鉴为太尉,庾亮为司空。六月,以寻为丞相,罢司徒官以并丞相府。导性宽厚,委任诸将赵胤、贾宁等,多不奉法,大臣患之。庾亮与郗鉴笺曰:“主上自八九岁以及成人,入则在宫人之手,出则唯武官、小人,读书无从受音句,顾问未尝遇君子。秦政欲愚其黔首,天下犹知不可,况欲愚其主哉!人主春秋既盛,宜复子明辟。不稽首归政,甫居师傅之尊,多养无赖之士;公与下官并荷托付之重,大奸不扫,何以见先帝于地下乎!”欲共起兵废导,鉴不听。南蛮校尉陶称,侃之子也,以亮谋语导。或劝导密为之备,导曰:“吾与元规休戚是同,悠悠之谈,宜绝智者之口。则如君言,元规若来,吾便角巾还第,复何惧哉!”又与称书,以为:“庾公帝之元舅,宜善事之!”征西参军孙盛密谏亮曰:“王公常有世外之怀,岂肯为凡人事邪!此必佞邪之徒欲间内外耳。”亮乃止。盛,楚之孙也。是时亮虽居外镇,而遥执朝廷之权,既据上流,拥强兵,趣势者多归之。导内不能平,常遇西风尘起,举扇自蔽,徐曰:“元规尘污人!”导以江夏李充为丞相掾。充以时俗崇尚浮虚,乃著《学箴》。以为老子云“绝仁弃义,民复孝慈,”岂仁义之道绝,然后孝慈乃生哉?盖患乎情仁义者寡,而利仁义者众,将寄责于圣人而遣累乎陈迹也。凡人见形者众,及道者鲜,逐迹逾笃,离本逾远。故作《学箴》以祛其蔽曰:“名之攸彰,道之攸废;及损所隆,乃崇所替。非仁无以长物,非义无以齐耻,仁义固不可远,去其害仁义者而已。”
  乙未(十六日),东晋朝廷任命司徒王导为太傅、都督中外诸军事,任郗鉴为太尉,庚亮为司空。六月,任王导为丞相,取消司徒的官职,并入丞相府。王导性情宽容仁厚,所委任的许多将领,如赵胤、贾宁等,大多不守法令,大臣们为此忧虑。庾亮给郗鉴写信说:“皇上从八九岁以至长大成人,入内则由宫女守护,外出则只有武官、小人们侍从,读书无从学音句,顾视询问则未曾遇见君子。秦始皇想使百姓愚昧,天下人尚且知道不对,更何况有人想使君主愚昧呢!君主既然正当茂盛的年华,应当还政于贤明的主上。王导不恭敬地归还政权,却开始自居太师太傅的尊位,豢养许多没有才能的士人,您和我都身负先帝托付佐政的重任,这样的大奸之人不清除,又有什么脸面到地下去见先帝呢!”因而想一起发兵废黜王导,但郗鉴不同意。南蛮校尉陶称是陶侃的儿子,把庾亮的谋议告知王导,有人劝王导秘密地加以防备,王导说:“我和庾亮休戚与共,像这种庸俗的传说,不应当由智慧之人的口中传播。即使如同你所说,庾亮假使到这儿来,我就头带方巾,归隐还乡,又有什么可惧怕的!”王导又给陶称写信,认为:“庾公是皇上的大舅,你应当好好侍奉他。”征西参军孙盛悄悄地劝谏庾亮说:“王公经常有辞绝政事、优游于尘世之外的愿望,怎么会干俗人所干的事情呢!这一定是奸佞邪恶之徒想离间内廷与百官的关系而已。”庾亮这才作罢。孙盛即孙楚的孙子。此时庾亮虽然驻守于外镇,却遥遥控制朝廷大权,权势显赫,又拥有强大的军队,趋炎附势的人大多归附于门下。王导心中不平,每当遇到西风扬起尘埃,便举起扇子遮蔽自己,缓缓地说:“庾亮的尘土沾污人!”王导让江夏人李充任丞相佐吏。李充因为当时风俗崇尚浮华空虚,于是撰著《学箴》。他认为老子所说的“弃绝仁义,百姓返归孝敬慈爱”,哪里是指崇尚仁义的的道路被断绝,然后才能产生孝敬慈爱呢?大概是忧虑真心崇尚仁义的少,假借仁义谋私利的多,因而想将责任归罪于圣人的提倡,把问题归咎以往的事情。平庸之人只看到外表的多,真正达到大道的少,追求圣人的业迹越是虔诚,离开圣人的本质也就越远,所以他作《学箴》,用以祛除流弊。文中说:“声名所彰显,道德之所以废毁,只有减损显赫的虚名,才能提高被弃废的道德。没有仁无法使万物生长,没有义无法统一羞耻观念,仁义原本不可以丢弃,只是要除去违害仁义的东西而已。”

  汉李弈从兄广汉太守乾告大臣谋废立。秋,七月,汉主寿使其子广与大臣盟于前殿,徙乾为汉嘉太守;以李闳为荆州刺史,镇巴郡。闳,恭之子也。
  成汉国李奕的堂兄、广汉太守李乾告发大臣图谋废黜旧君,更立新主。秋季,七月,成汉国主李寿让儿子李广和大臣们在前殿盟誓,改任李乾为汉嘉太守,让李闳出任荆州刺史,镇守巴郡。李闳即李恭的儿子。

  八月,蜀中久雨,百姓饥疫,寿命群臣极言得失。龚壮上封事称:“陛下起兵之初,上指星辰,昭告天地,歃血盟众,举国称籓,天应人悦,大功克集。而论者未谕,权宜称制。今淫雨百日,饥疫并臻,天其或者将以监示陛下故也。愚谓宜遵前盟,推奉建康,彼必不爱高爵重位以报大功;虽降阶一等,而子孙无穷,永保福祚,不亦休哉!论者或言二州附晋则荣,六郡人事之不便。昔公孙述在蜀,羁客用事,刘备在蜀,楚士多贵。及吴、邓西伐,举国屠灭,宁分客主!论者不达安固之基,苟惜名位,以为刘氏守令方仕州郡;曾不知彼乃国亡主易,岂同今日义举,主荣臣显哉!论者又谓臣当为法正。臣蒙陛下大恩,恣臣所安;至于荣禄,无问汉、晋,臣皆不处,复何为效法正乎!”寿省书内惭,秘而不宣。
  八月,蜀地阴雨连绵,百姓饥荒,疫病流行。李寿下令让群臣尽情陈述朝政的得失。龚壮呈上的密封章奏说:“陛下当初起兵时,上指星辰,明白地求告天地,歃血与士众盟誓,将举国向晋室称臣,上天感应,人民喜悦,这才大功告成。但议论者不明其理,以至陛下随从事势即位称制。现在淫雨连绵百日,饥荒和疫病同时降临,这大概是上天想以此向陛下示戒的缘故。我认为应当遵守原先的盟誓,推重和尊奉在建康的晋王室,他们必定不会吝惜高厚的爵位、重要的职务来报答您的大功。虽然地位降低一等,但子子孙孙可以永久地保住福祚,不也很好吗!论议者中有人说梁州、益州归附晋室可以得到荣宠,其余六郡在人事安排上多有不便。当初公孙述在蜀地,以羁留客居的身份任职;刘备在蜀地,楚国的士人大多显贵。等到吴汉、邓艾向西征伐,蜀汉全国被屠灭,又怎能分别出客与主?论议者不明白安定稳固的根本,吝惜已有的名位,认为刘备的守令均任职于州郡,竟然不知道他们是国家灭亡,君主改易,哪里比得上今天的义举,能使君主荣耀,臣下显赫呢!论议者又认为我应当效法法正。我蒙受陛下的大恩,听任、放纵我安居世外,至于荣耀俸禄,无论是在汉还是在晋,我都不想得到,又为什么要效法法正呢?”李寿看完奏章后内心惭愧,秘密扣下不予宣示。

  九月,汉仆射任颜谋反,诛。颜,任太后之弟也。汉主寿因尽诛成主雄诸子。
  九月,成汉仆射任颜谋反,被杀。任颜即任太后的兄弟。成汉国主李寿因此全数诛杀成汉旧主李雄的所有子嗣。

  冬,十月,光禄勋颜含以老逊位。论者以“王导帝之师傅,名位隆重,百僚宜为降礼。”太常冯怀以问含。含曰:“王公虽贵重,理无偏敬。降礼之言,或是诸君事宜;鄙人老矣,不识时务。”既而告人曰:“吾闻伐国不问仁人,向冯祖思问佞于我,我岂有邪德乎!”郭璞尝遇含,欲为之筮。含曰:“年在天,位在人。修己而天不与者,命也;守道而人不知者,性也;自有性命,无劳蓍龟。”致仕二十馀年,年九十三而卒。
  冬季,十月,光禄勋颜含因年老退位。朝廷论议者认为,“王导是皇帝的师傅,名位高重,百官应当对他行拜礼。”太常冯怀就此询问颜含。颜含说:“王公的名位虽然贵重,但按理不应当特别示敬。行拜礼的说法,或许是你们的事。鄙人已老了,不识时务。”不久,颜含告诉别人说:“我听说攻伐他国不要询问仁人,方才冯怀拿谄佞之事来问我,我怎能有奸邪的德行呢!”郭璞曾经遇见颜含,想为他占筮。颜含说:“寿命在天,职位在人。自我修炼而上天不助,这是命;谨守道德而他人不知,这是性。人自有性命,不需有劳占筮卜龟。”颜含辞职二十多年,至九十三岁时去世。

  代王翳槐之弟什翼犍质于赵,翳槐疾病,命诸大人立之。翳槐卒,诸大人梁盖等以新有大故,什翼犍在远,来未可必;比其至,恐有变乱,谋更立君。而翳槐次弟屈,刚猛多诈,不如屈弟孤仁厚,乃相与杀屈而立孤。孤不可,自诣鄴迎什翼犍,请身留为质;赵王虎义而俱遣之。十一月,什翼犍即代王位于繁时北,改元曰建国,分国之半以与孤。
  代王拓跋翳槐的兄弟拓跋什翼犍到后赵做人质,拓跋翳槐病重,命令诸大人立拓跋什翼犍为王。拓跋翳槐死后,诸大人梁盖等人认为国家新有重大丧事,拓跋什翼犍离得远,来不来不可确定,等到他归来,恐怕会有变乱,因此谋议重新立君。而拓跋翳槐的二弟拓跋屈,刚猛多诈,不如拓跋屈的弟弟拓跋孤仁厚,于是共同杀死拓跋屈,立拓跋孤为君。拓跋孤不同意,自己到邺去迎接拓跋什翼犍,请求自己留在后赵为人质。后赵王石虎认为他有道义,把他和拓跋翼犍一同遣返。十一月,拓跋什翼犍在繁以北即代王位,改年号为建国。又分出国土的一半给拓跋孤。

  初,代王猗卢既卒,国多内难,部落离散,拓跋氏寝衰。及什翼犍立,雄勇有智略,能修祖业,国人附之,始置百官,分掌众务。以代人燕凤为长史,许谦为郎中令。始制反逆、杀人、奸盗之法,号令明白,政事清简,无系讯连逮之烦,百姓安之。于是东自濊貊,西及破落那,南距阴山,北尽沙漠,率皆归服,有众数十万人。
  当初,代王拓跋猗卢死后,国家内乱频仍,部落离散,拓跋氏逐渐衰微。等到拓跋什翼犍即位,雄健勇悍而有智谋,能够发展祖先遗业,国人都归附他。此时开始设置百官,分别掌管政务,任命代人燕凤为长史,许谦为郎中令。开始制定惩治反逆、杀人、奸盗的法律,法令明了,政事清简,没有囚禁株连的烦扰,百姓安居乐业。于是东边起自貊,西边远及破落那,南方到达阴山,北方直至沙漠,众人全都归服,拥有士众数十万人。

  十二月,段辽自密云山遣使求迎于赵;既而中悔,复遣使求迎于燕。
  十二月,段辽从密云山派使者向赵请求允许自己归降;不久又后悔,重新派使者到前燕请求允许自己投降。

  赵王虎遣征东将军麻秋帅众三万迎之,敕秋曰:“受降如受敌,不可轻也。”以尚书左丞阳裕,辽之故臣,使为秋司马。
  后赵王石虎派征东将军麻秋率领三万士众迎接段辽投降,敕令麻秋说:“受降如同迎敌,不能轻视!”因为尚书左丞阳裕是段辽的旧臣,便让他担任麻秋的司马。

  燕王皝自帅诸将军迎辽,辽密与燕谋覆赵军。皝遣慕容恪伏精骑七千于密云山,大败麻秋于三藏口,死者什六七。秋步走得免,阳裕为燕所执。
  前燕王慕容亲自率领各将领迎接段辽,段辽秘密和前燕国谋议颠覆后赵军。慕容派慕容恪在密云山埋伏七千精锐骑兵,在三藏口大败麻秋的军队,死亡人数达十分之六七。麻秋徒步逃脱,阳裕被前燕人擒获。

  赵将军范阳鲜于亮失马,步缘山不能进,因止,端坐;燕兵环之,叱令起。亮曰:“身是贵人,义不为小人所屈。汝曹能杀亟杀,不能则去!”亮仪观丰伟,声气雄厉,燕兵惮之,不敢杀,以白皝。皝以马迎之,与语,大悦,用为左常侍,以崔毖之女妻之。
  后赵将军范阳人鲜于亮的坐骑丢失,步行登山,难以攀援,随即止步,端正而坐。前燕兵四面包围,叱令他起身。鲜于亮说:“我是贵人之身,按道义决不被小人所屈服。你们能杀就赶紧杀我,不能杀我就离开这里!”鲜于亮仪表堂堂,身材高大魁伟,声气雄壮凌厉,前燕兵畏惧,不敢进前博杀,便禀报慕容。慕容带上马匹相迎,与鲜于亮交谈之后,大为喜悦,任用他为左常侍,并把崔毖的女儿许配给他为妻。

  皝尽得段辽之众。待辽以上宾之礼,以阳裕为郎中令。
  慕容尽数获得段辽的士众,用上宾的礼节对待段辽,任用阳裕为郎中令。

  赵王虎闻麻秋败,怒,削其官爵。
  后赵王石虎听说麻秋战败,发怒,革除了麻秋的官职和爵位。

  显宗成皇帝中之下咸康五年(己亥,公元三三九年)
  咸康五年(己亥,公元339年)

  春,正月,辛丑,大赦。
  春季,正月,辛丑(二十五日),大赦天下。

  三月,乙丑,广州刺史邓岳将兵击汉宁州,汉建宁太守孟彦执其刺史霍彪以降。
  三月,乙丑(疑误),广州刺史邓岳率军进攻成汉国宁州,成汉建宁太守孟彦执获同州刺史霍彪投降。

  征西将军庾亮欲开复中原,表桓宣为都督沔北前锋诸军事、司州刺史,镇襄阳;又表其弟临川太守怿为监梁、雍二州诸军事、染州刺史,镇魏兴;西阳太守翼为南蛮校尉,领南郡太守,镇江陵;皆假节。又请解豫州,以授征虏将军毛宝。诏以宝监扬州之江西诸军事、豫州刺史,与西阳太守樊峻帅精兵万人戍邾城。以建威将军陶称为南中郎将、江夏相,入沔中。称将二百人下见亮,亮素恶称轻狡,数称前后罪恶,收而斩之。后以魏兴险远,命庾怿徙屯半洲;更以武昌太守陈嚣为梁州刺史,趣汉中。遣参军李松攻汉巴郡、江阳。夏,四月,执汉荆州刺史李闳、巴郡太守黄植送建康。汉主寿以李弈为镇东将军,代闳守巴郡。
  征西将军庾亮想收复中原失地,上表奏请任命桓宣为都督沔北前锋诸军事、司州刺史,镇守襄阳。又上表奏请任命其弟临川太守庾怿为监察梁州、雍州诸军事,梁州刺史,镇守魏兴;任西阳太守庾翼为南蛮校尉,兼领南郡太守,镇守江陵,都假节。又请求分出豫州,用来授予征虏将军毛宝。朝廷下诏任毛宝为监察扬州地段长江以西诸军事、豫州刺史,与西阳太守樊峻率领精兵万人戍守邾城。又任用建威将军陶称为南中郎将、江夏相,进入沔中。陶称率二百人沿江而下,拜见庾亮,庾亮素来厌恶陶称轻浮狡狯,数落陶称前前后后的罪恶,将他拘捕斩首。后来因为魏兴地处边远,地势险恶,命令庾怿移屯于半洲,改任武昌太守陈嚣为梁州刺史,赶赴汉中。派参军李松攻打成汉国的巴郡、江阳。夏季,四月,执获成汉国的荆州刺史李闳、巴郡太守黄植,押送至建康。成汉国主李寿让李奕任镇东将军,替代李闳镇守巴郡。

  庾亮上疏言:“蜀甚弱而胡尚强,欲帅大众十万移镇石城,遣诸军罗布江、沔为伐赵之规。”帝下其议。丞相导请许之。大尉鉴议,以为:“资用未备,不可大举。”
  庾亮上疏说:“蜀地的汉国很弱,而北方胡虏仍然强大,我想率十万大军移徙镇守石头,派遣各军罗列分布在长江、沔水一带,作为北伐赵的准备。”成帝把疏章下交朝廷评论,丞相王导请求允准,太尉郗鉴评议认为:“物资财用不足,不能大举行动。”

  太常蔡谟议,以为:“时有否泰,道有屈伸,苟不计强弱而轻动,则亡不终日,何功之有!为今之计,莫若养威以俟时。时之可否系胡之强弱,胡之强弱系石虎之能否。自石勒举事,虎常为爪牙,百战百胜,遂定中原,所据之地,同于魏世。勒死之后,虎挟嗣君,诛将相;内难既平,剪削外寇,一举而拔金墉,再战而擒石生,诛石聪如拾遗,取郭权如振槁,四境之内,不失尺土。以是观之,虎为能乎,将不能也?论者以胡前攻襄阳不能拔,谓之无能为。夫百战百胜之强而以不拔一城为劣,譬诸射击百发百中而一失,可以谓之拙乎?
  太常蔡谟议论,认为:“时机有利与不利,道有伸有屈,如果不考虑强弱的形势轻举妄动,那么会迅速败亡,有什么功业!当今之计,不如自蓄威势,等待时机。时机的可否在于胡虏的强弱,而胡虏的强弱又在于石虎的能力。自从石勒起兵,石虎便经常充当武将,百战百胜,于是平定中原,所占据的地域,与当年的魏国相当。石勒死后,石虎挟持继位的君主,诛戮将相。平定内乱之后,又翦灭和削弱外寇,一举攻取金墉,再战便擒获石生,诛杀石聪如同路拾遗物,战胜郭权如同振毁槁木,四周国境之内,不失尺土。由此看来,石虎是有才能呢,还是没有才能呢?论议者因为过去胡虏进攻襄阳不能取胜,便认为他无能为力。然而百战百胜的强敌却因没有攻取一城就以为低劣,好比射箭的人百发百中,只有一次失误,能够说他拙劣吗?

  “且石遇,偏师也,桓平北,边将也,所争者疆场之土,利则进,否则退,非所急也。今征西以重镇名贤,自将大军欲席卷河南,虎必自帅一国之众来决胜负,岂得以襄阳为比哉!今征西欲与之战,何如石生?若欲城守,何如金墉?欲阻沔水,何如大江?欲拒石虎,何如苏峻?凡此数者,宜详校之。
  “况且,石遇的军队只是赵的偏师,桓宣是位戌边的将领,他们争夺的是疆土的伸缩,有利就进,不利则退,不是紧迫的问题。现在征西将军庾亮,以重镇名贤的地位和身份亲自率领大军试图席卷黄河以南,石虎必定亲自率领全国之众前来一决胜负,哪能与襄阳之战相比呢!现在征西将军想与石虎交战,比起石生如何?如果想据城固守,比起金墉城如何?如果想依仗沔水的天险,比起大江又如何?如果想抗拒石虎,比起抗拒苏峻又如何?凡此种种,应当仔细考校。

  “石生猛将,关中精兵,征西之战殆不能胜也。金墉险固,刘曜十万众不能拔,征西之守殆不能胜也。又当是时,洛阳、关中皆举兵击虎,今此三镇反为其用;方之于前,倍半之势也。石生不能敌其半,而征西欲当其倍,愚所疑也。苏峻之强不及石虎,沔水之险不及大江;大江不能御苏峻,而欲以沔水御石虎,又所疑也。昔祖士稚在谯,佃于城北界,胡来攻,豫置军屯以御其外。谷将熟,胡果至,丁夫战于外,老弱获于内,多持炬火,急则烧谷而走。如此数年,竟不得其利。当是时,胡唯据河北,方之于今,四分之一耳;士稚不能捍其一,而征西欲以御其四,又所疑也。
  “石生是猛将,拥有关中的精锐士兵,庾亮若要攻击恐怕难以取胜。再说那时洛阳、关中都起兵攻击石虎,现在这三镇反而被石虎所用。比起从前,石虎现在实力有超出一倍的势头。石生不能抵挡相当现在一半的实力,而征西将军却想抵挡超出当年一倍的力量,这是我所疑惑的。苏峻的强大比不上石虎,沔水的天险比不上大江,大江都不能阻挡苏峻,却想依靠沔水抵挡石虎,这又是令人怀疑的。当初祖逖驻守谯,在城北边垦茺种田,担心胡虏来攻,预先设置军屯在外围阻挡。谷物快要成熟时,胡虏果真前来,壮丁在外围争战,老弱在内收获,许多人手持火炬,战况紧急时来不及收获,就焚毁庄稼逃走。如此多年,最终也没有得到屯田的利益。在那个时候,胡虏只占据了河北,比起现在,只是四分之一而已。祖逖不能抵御当初的一,而征西将军却想抵御现在的四,又是令人疑惑的。

  “然此但论征西既至之后耳,尚未论道路之虑也。自沔以西,水急岸高,鱼贯溯流,首尾百里。若胡无宋襄之义,及我未阵而击之,将若之何?今王土与胡,水陆异势,便习不同;胡若送死,则敌之有馀,若弃江远进,以我所短击彼所长,惧非庙胜之算也。”
  “然而,这还只是讨论征西将军到达中原以后的情况,还没讨论路途方面的忧虑。沔水以西,水急岸高,舟船只能溯流鱼贯而上,往往首尾相衔百里。如果胡虏没有宋襄公不攻击半渡之人的仁义之举,乘我方军队尚未列阵时攻击,后果将会怎样?现在我们与胡虏,水陆地势不同,熟悉的技能也不同,胡虏如果前来送死,那么我们战胜他们有余力;如果要放弃长江向远方进发,用我们的短处攻击敌人的长处,恐怕这不是胜于庙堂之中的成算。”朝议多与谟同。乃诏亮不听移镇。

  朝议多与谟同。乃诏亮不听移镇。
  朝廷的评论大多与蔡谟相同,于是成帝下诏不让庾亮转移镇守地。

  燕前军师慕容评、广威将军慕容军、折冲将军慕舆根、荡寇将军慕舆泥袭赵辽西,俘获千馀家而去。赵镇远将军石成、积弩将军呼延晃、建威将军张支等追之,评等与战,斩晃、支首。
  前燕国前军师慕容评、广威将军慕容军、折冲将军慕舆根、荡寇将军慕舆攻袭赵的辽西,俘获民众一千多家后离去。后赵镇远将军石成、积弩将军呼延晃、建威将军张支等人追击,慕容评等同他们交战,斩杀呼延晃和张支。

  段辽谋反于燕,燕人杀辽及其党与数十人,送辽首于赵。
  段辽图谋反叛前燕国,前燕人杀死段辽及其门党几十人,把段辽首级送给后赵。

  五月,代王什翼犍会诸大人于参合陂,议都灅源川。其母王氏曰:“吾自先世以来,以迁徙为业。今国家多难,若城郭而居,一旦寇来,无所避之。”乃止。
  五月,代王拓跋什翼犍在参合陂会见诸部大人,商议定都于源川。母亲王氏说:“我们从祖先开始,就以迁徙为业,现今国家多难,如果修筑城郭定居,一旦敌寇进犯,就没有躲避之处了。”定都之事便告中止。

  代人谓它国之民来附者皆为乌桓,什翼犍分之为二部,各置大人以监之。弟孤监其北,子寔君监其南。
  代国人把别国民众前来归附的都称为乌桓,拓跋什翼犍把他们分成两个部落,各自设置大人监察。兄弟拓跋孤监察北部,儿子拓跋君监察南部。

  什翼犍求昏于燕,燕王皝以其妹妻之。
  拓跋什翼犍向前燕求婚,前燕王慕容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他。

  秋,七月,赵王虎以太子宣为大单于,建天子旌旗。
  秋季七月,后赵王石虎任太子石宣为大单于,树立天子旌旗。

  庚申,始兴文献公王导薨,丧葬之礼视汉博陆候及安平献王故事,参用天子之礼。
  庚申(十八日),始兴文献公王导去世,丧葬的礼仪比照汉代博陆侯霍光和安平献王刘孚的旧例,参用天子的礼节。

  导简素寡欲,善因事就功,虽无日用之益而岁计有馀。辅相三世,仓无储谷,衣不重帛。初,导与庾亮共荐丹杨尹何充于帝,请以为己副,且曰:“臣死之日,愿引充内侍,则社稷无虞矣。”由是加吏部尚书。及导薨,微庾亮为丞相、扬州刺史、录尚书事;亮固辞。辛酉,以充为护军将军,亮弟会稽内史冰为中书监、扬州刺史,参录尚书事。
  王导清简寡欲,善于顺因事势获取成功,治理国家虽然每日用度没什么宽裕,但每年的费用却有节余。他辅佐元帝、明帝、成帝三代君王,担任相职,但自己却仓库无储粮,穿衣不加帛。当初,王导和庾亮共同向成帝举荐丹杨尹何充,请求作为自己的副职,并且说:“我死的时候,希望提拔何充到内廷供职,那么国家就无可忧虑了。”因此授予何充吏部尚书。王导去世后,成帝征召庾亮担任丞相、扬州刺史、录尚书事,庾亮固辞不受。辛酉(十九日),任用何充为护军将军,庾亮的兄弟、会稽内史庾冰任中书监、扬州刺史、参录尚书事。

  冰既当重任,经纶时务,不舍昼夜,宾礼朝贤,升擢后进,由是朝野翕然称之,以为贤相。初,王导辅政,每从宽恕;冰颇任威刑,丹杨尹殷融谏之。冰曰:“前相之贤,犹不堪其弘,况如吾者哉!”范汪谓冰曰:“顷天文错度,足下宜尽消御之道。”冰曰:“玄象岂吾所测,正当勤尽人事耳。”又隐实户口,料出无名万馀人,以充军实。冰好为纠察,近于繁细,后益矫违,复存宽纵,疏密自由,律令无用矣。
  庾冰担当重任后,治理政务不分昼夜,对朝廷贤臣彬彬有礼,提拔后进,因此朝野人士都同声称赞,认为他是贤相。当初,王导辅佐朝政,每每采取宽恕态度。庾冰则时常依靠威严刑令,丹杨尹殷融劝谏他,庾冰说:“凭以前丞相那样的贤良,尚且不能胜任宽弘,何况像我这样人呢!”范汪对庾冰说:“不久前天象错乱失度,足下应当采取消除、防御的对策。”庾冰说:“玄奥的天象岂是我所能测知的,这正应当勤奋地兢尽人事。”庾冰又审度核实户口,清理出没有姓名的人一万多名,用以充实军队。庾冰喜好举发检察,近于繁细,后来矫枉过正,又宽松纵容,更加远离正道。宽松或是严密,均出自己意,因此律令便没有用了。

  八月,壬午,复改丞相为司徒。
  八月,壬午(初十),晋又改丞相官职为司徒。

  南昌文成公郗鉴疾笃,以府事付长史刘遐,上疏乞骸骨,且曰:“臣所统错杂,率多北人,或逼迁徙,或是新附,百姓怀土,皆有归本之心;臣宣国恩,示以好恶,处与田宅,渐得少安。闻臣疾笃,众情骇动,若当北渡,必启寇心。太常臣谟,平简贞正,素望所归,谓可以为都督、徐州刺史。”诏以蔡谟为太尉军司,加侍中、辛酉,鉴薨,即以谟为征北将军、都督徐、兗、青三州诸军事、徐州刺史,假节。
  南昌文成公郗鉴病重,将幕府事务交给长史刘遐,自己上疏乞求卸职,而且说:“我所统领的人员错综杂乱,一般来说北方人居多,有的是受威逼迁来的,有的是新近归附的,百姓心恋故土,都有归本的心愿。我宣扬国家的恩德,晓谕好恶之别,分给他们田地住宅,这才逐渐换得稍稍的平定。听说我病重,众人心情惊骇骚动,如果真的向北渡江,必然引动敌人侵犯的心思。太常蔡谟平简贞正,为时望所归,我认为可以出任都督及徐州刺史。”成帝下诏任蔡谟为太尉军司,授予侍中。辛酉(疑误),郗鉴去世,当即任命蔡谟为征北将军,都督徐州、兖州、青州诸军事,徐州刺史,假节。

  时左卫将军陈光请伐赵,诏遣光攻寿阳。谟上疏曰:“寿阳城小而固。自寿阳至琅邪,城壁相望,一城见攻,众城必救。又,王师在路五十馀日,前驱未至,声息久闻,贼之邮驿,一日千里,河北之骑,足以来赴。夫以白起、韩信、项籍之勇,犹发梁焚舟,背水而阵。今欲停船水渚,引兵造城,前对坚敌,顾临归路,此兵法之所诫。若进攻未拔,胡骑猝至,惧桓子不知所为而舟中之指可掬也。今光所将皆殿中精兵,宜令所向有征无战。而顿之坚城之下,以国之爪士击寇之下邑,得之则利薄而不足损敌,失之则害重而足以益寇,惧非策之长者也。”乃止。
  当时左卫将军陈光请求伐后赵,成帝下诏派陈光进攻寿阳,蔡谟上疏说:“寿阳城小但坚固,从寿阳至琅邪,城墙互相可以望见,一城受攻,各城必然来救援。再者,君王的军队在路途上需要五十多天,先驱者还没到达,消息已经传播很久了,敌贼的邮驿,以一日千里的速度传递消息,那么黄河以北的骑兵,就完全可以赶来救援。以白起、韩信、项籍那样的勇将,还要挖断桥梁,焚毁舟船,背水而战。现在想把舟船停泊在水渚中备用,领兵前往敌城,前方面对强敌,回头顾望归路,这正是兵法所戒的大忌。如果进攻不能取胜,胡虏的骑兵突然到达,恐怕中行桓子不知所措、士兵争船渡河,以致被砍断的手指双手可捧的局面又将重演。现在陈光统领的都是宫中精兵,应该让他们到哪里都是只有出征但不交战。现在却屯兵于坚城之下,用国家的宫中精锐攻击敌人的下等城邑,取胜则得利微小不足以给敌人造成多大伤害,失败则损失惨重足以有利于敌寇,这恐怕不是周全的计策。”伐后赵之事这才中止。

  初,陶侃在武昌,议者以江北有邾城,宜分兵戍之。侃每不答,而言者不巳。侃乃渡水猎,引将佐语之曰:“我所以设险而御寇者,正以长江耳。邾城隔在江北,内无所倚,外接群夷。夷中利深,晋人贪利,夷不堪命,必引虏入寇。此乃致祸之由,非御寇也。且吴时戍此城,用三万兵,今纵有兵守之,亦无益于江南;若羯虏有可乘之会,此又非所资也。”
  当初,陶侃镇守武昌,有人论议,认为长江北岸有邾城,应当分兵戍守。陶侃常常不作答复,但总有人提及此事。陶侃于是渡江围猎,召来将佐们告诉他们说:“我之所以设置险阻防御敌寇,正因为有长江而已。邾城隔在长江北岸,自身没有可以依仗的天险,外部与各夷族接壤,对夷人来说利害关系更大。如果我们贪图小利,夷人不能忍受,必定领兵前来侵犯,这正是导致祸乱的根由,不是用以抵御敌寇的好方法。况且吴国当初戍守此城,动用了三万兵众,现在纵然派兵戍守,对江南来说也没什么太大的好处;如果羯族敌虏有可乘之机,占据邾城又没有什么太大的帮助。”

  及庾亮镇武昌,卒使毛宝、樊峻戍邾城。赵王虎恶之,以夔安为大都督,帅石鉴、石闵、李农、张貉、李菟等五将军、兵五万人寇荆、扬北鄙,二万骑攻邾城。毛宝求救于庾亮,亮以城固,不时遣兵。
  等到庾亮镇守武昌,最终还是派毛宝、樊峻戍守邾城。后赵王石虎憎恶,任用夔安为大都督,率同石鉴、石闵、李农、张貉、李菟五位将军,兵众共五万人侵犯荆州和扬州的北部边境,另派二万骑兵进攻邾城。毛宝向庾亮求救,庾亮认为邾城城池坚固,没有及时派兵。

  九月,石闵败晋兵于沔阴,杀将军蔡怀;夔安、李农陷沔南;硃保败晋兵于白石,杀郑豹等五将军;张貉陷邾城,死者六千人,毛宝、樊峻突围出走,赴江溺死。夔安进据胡亭,寇江夏;义阳将军黄冲、义阳太守郑进皆降于赵。安进围石城,竟陵太守李阳拒战,破之,斩首五千馀级,安乃退。遂掠汉东,拥七千馀户迁于幽、冀。
  九月,石闵在沔南打败晋兵,杀死将军蔡怀。夔安、李农攻陷沔南,朱保在白石打败晋兵,杀死郑豹等五位将军。张貉攻下邾城,邾城战死者有六千人。毛宝、樊峻突围出逃,渡江时溺水而死。夔安进据胡亭,侵犯江夏,义阳将军黄冲,义阳太守郑进都投降赵军。夔安前进包围石城,竟陵太守李阳发兵抵抗,战败夔安,斩首五千多级,夔安这才退走,乘势劫掠汉水以东,挟持民众七千多户迁徙到幽州、冀州。

  是时,庾亮犹上疏欲迁镇石城,闻邾城陷。乃止。上表陈谢,自贬三等,行安西将军;有诏复位。以辅国将军庾怿为豫州刺史,监宣城、庐江、历阳、安丰四郡诸军事,假节,镇芜湖。
  此时庾亮还在上疏想将镇守地移至石城,听说邾城失陷,这才作罢。给成帝上表谢罪,自行乞求贬职三等,行安西将军职位。成帝下诏让他恢复原位,任命辅国将军庾怿为豫州刺史,监宣城、庐江、历阳、安丰四郡诸军事,假节,镇守芜湖。

  赵王虎患贵戚豪恣,乃擢殿中御史李巨为御史中丞,特加亲任,中外肃然。虎曰:“朕闻良臣如猛虎,高步旷野而豺狼避路,信哉!”
  后赵王石虎忧虑贵戚们狂放恣肆,于是提升殿中御史李巨为御史中丞,特别加以宠爱和信任,朝廷内外为此肃然。石虎说:“我听说良臣如同猛虎,信步行走于旷野,豺狼因此避开行路,的确如此!”

  虎以抚军将军李农为使持节、监辽西、北平诸军事、征东将军、营州牧,镇令支。农帅众三万与征北大将军张举攻燕凡城。燕王皝以榼卢城大悦绾为御难将军,授兵一千,使守凡城。及赵兵至,将吏皆恐,欲弃城走。绾曰:“受命御寇,死生以之。且凭城坚守,一可敌百,有敢妄言惑众者斩!”众然后定。绾身先士卒,亲冒矢石;举等攻之经旬,不能克,乃退。虎以辽西迫近燕境,数遭攻袭,乃悉徙其民于冀州之南。
  石虎任命抚军将军李农为使持节,监辽西、北平诸军事,征东将军,营州牧,镇守令支。李农率领士众三万人,会同征北大将军张举进攻燕国的凡城。前燕王慕容任用卢城主悦绾为御难将军,调拨士兵一千人,让他守卫凡城。等到后赵军队到达凡城,将吏们都十分恐慌,想弃城而逃。悦绾说:“我们受命抵御敌寇,应将生死置之度外,况且据城坚守,一人可以抵挡百人,胆敢妄言惑众的人斩首!”大家这才安定,悦绾身先士卒,亲身承受流矢飞石。张举等人进攻十多天,不能取胜,于是退军。石虎因为辽西迫近燕国边境,多次遭到攻袭,于是把民众全部迁徙到冀州以南。

  汉主寿疾病,罗恒、解思明复议奉晋;寿不从。李演复上书言之;寿怒,杀演。
  成汉国主李寿病重,罗恒、解思明又论议推奉李晋为储君,李寿不同意。李演又上书谈及这件事,李寿发怒,杀死李演。

  寿常慕汉武、魏明之为人,耻闻父兄时事,上书者不得言先世政教,自以为胜之也。舍人杜袭作诗十篇,托言应璩以讽谏。寿报曰:“省诗知意。若今人所作,乃贤哲之话言;若古人所作,则死鬼之常辞耳。”
  李寿时常仰慕汉武帝、魏明帝的为人,以听到父兄当时的事迹为耻辱,上书的人都不得提及先世的政教业绩,自认为胜过他们。舍人杜袭写诗十篇,假托是应琚所作,用婉言隐语来劝谏李寿。李寿回复说:“我审读诗篇,已知其意。如果是今人所作,确实是贤哲的善言;如果是古人所作,那么不过是死鬼常说的话。”

  燕王皝自以称王未受晋命,冬,遣长史刘翔、参军鞠运来献捷论功,且言权假之间,并请刻期大举,共平中原。皝击高句丽,兵及新城,高句丽王钊乞盟,乃还。又使其子恪、霸击宇文别部。霸年十三,勇冠三军。
  前燕王慕容自认为称王没有受晋王室的任命,冬季,派长史刘翔、参军鞠运前来进献俘虏和战利品、报告功绩,并且说明假摄称王的意愿。又请求约定日期,大举起兵,共同平定中原。慕容攻击高句丽,军队到达新城,高句丽王钊乞求结盟和好,于是前燕军退还。慕容又派儿子慕容恪、慕容霸攻击宇文氏的别部。慕容霸年方十三,勇冠三军。

  张骏立辟雍、明堂以行礼。十一月,以世子重华行凉州事。
  张骏设立辟雍、明堂以进行宣教礼仪活动。十一月,让世子张重华兼管凉州事务。

  十二月,丁丑,赵太保桃豹卒。
  十二月,丁丑(初七),后赵太保桃豹故去。

  丙戌,以骠骑将军琅邪王岳为侍中、司徒。
  丙戌(十六日),东晋朝廷任命骠骑将军、琅邪王司马岳为侍中、司徒。

  汉李弈寇巴东,守将劳杨败死。
  成汉国李奕侵犯巴东,守将劳杨战败身死。

  显宗成皇帝中之下咸康六年(庚子,公元三四零年)
  咸康六年(庚子,公元340年)

  春,正月,庚子朔,都亭文康侯庾亮薨。以护军将军、录尚书何充为中书令。庚戌,以南郡太守庾翼为都督江、荆、司、雍、梁、益六州诸军事、安西将军、荆州刺史,假节,代亮镇武昌。时人疑翼年少,不能继其兄。翼悉心为治,戎政严明,数年之间,公私充实,人皆称其才。
  春季,正月,庚子朔(初一),都亭文康侯庾亮去世。成帝任用护军将军、录尚书何充为中书令。庾戌(十一日),任命南郡太守庾翼为都督江州、荆州、司州、雍州、梁州、益州诸军事及安西将军荆州刺史、假节,代替庾亮镇守武昌。当时人怀疑庾翼年轻,不能继承他兄长庾亮的业绩。庾翼尽心治理,军务和政务都很严明,数年之间,官府和私人资用充实,众人都称赞他的才能。

  辛亥,以左光禄大夫陆玩为侍中、司空。宇文逸豆归忌慕容翰才名。翰乃阳狂酣饮,或卧自便利,或被发歌呼,拜跪乞食。宇文举国贱之,不复省录,以故得行来自遂,山川形便,皆默记之。燕王皝以翰初非叛乱,以猜嫌出奔,虽在它国,常潜为燕计;乃遣商人王车通市于宇文部以窥翰。翰见车,无言,抚膺颔之而已。皝曰:“翰欲来也。”复使车迎之。翰弯弓三石馀,矢尤长大,皝为之造可手弓矢,使画埋于道旁而密告之。二月,翰窃逸豆归名马,携其二子过取弓矢,逃归。逸豆归使骁骑百馀追之。翰曰:“吾久客思归,既得上马,无复还理。吾向日阳愚以诳汝,吾之故艺犹在,无为相逼,自取死了!”追骑轻之,直突而前。翰曰:“吾居汝国久恨恨,不欲杀汝;汝去我百步立汝刀,吾射之,一发中者汝可还,不中者可来前。”追骑解刀立之,一发,正中其环,追骑散走。皝闻翰至,大喜,恩遇甚厚。
  辛亥(十二日),东晋朝廷任用左光禄大夫陆玩为侍中、司空。宇文逸豆归妒忌慕容翰的才能、名望,慕容翰便佯装癫狂,终日酣饮,有时躺着就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