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影响

张岱的《西湖梦寻》多被视为其散文代表作之一,但该书中有不少文字并非出自张岱本人之手,例如该书有大量文字直接引自前人《西湖游览志余》。鉴于这个原因,虽然《西湖梦寻》仍是张岱晚年的重要散文作品,但该书更值得研究的是张岱在明清易代之际,作为明朝遗民的特殊心态下的文化思考,该书至少体现了以下三方面的文化价值:它保存了明清之际西湖一带的自然、文化风貌;它反映了江南一带的名士文化;它是张岱坚持儒家文化信念的明证。

西湖风韵

自唐代以来,杭州就以繁华著称。明代中后期杭州的繁华程度超过南宋,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西湖及其周边的碧水青山,本是天然图画,又有自白居易以来众多名人的遗迹或墓冢,其人文内涵也十分厚重。晚明时代,西湖不仅是杭州市民的游览休闲场所,也是文人韵士聚居之地,湖边私家园林林立,许多著名的文人如袁宏道、陈继儒、李流芳、谭元春等都曾长期寓居湖上。这里的文化交流活动非常频繁,汪然明的不系园就是文人雅聚的绝佳场所。

张岱成长于晚明时代,他的祖父、父亲在西湖边建有园林,他喜爱西湖,明亡前经常住在那儿,见证了晚明西湖世俗社会的繁华热闹和文人聚会的风雅清高。当山河易色、劫后馀生,暮年的张岱面对瓦砾狼藉的西湖,心中该有多少感慨与辛酸。亡国之后再来回忆晚明的西湖,这种写作行为中包含有解不开的兴亡之感、沧桑之叹,正如杨炫之有感于故都洛阳城郭崩毁,宫室倾覆,奇观灰烬,庙塔丘墟。墙被蒿艾,苍罗荆棘的荒凉景物才撰写《洛阳伽蓝记》。

名士文化

张岱一生都居住在杭州西湖边,他熟悉的话题只有和西湖有关的人和事物,因此盘礴在他心头的只能是他为之一往深情的故人和往事。正如陈平原所说:诉说遥远的往事,很容易带有温情;而这种温情,多少掩盖了事物原本存在的缺陷,只呈现其‘富有诗意'的一面。作为遗民的张岱失去了名士身份,但是让他终身留恋和自豪的恰在于此《西湖梦寻》中,他将这个心中的梦想寄托在笔下的人物身上,所以,该书延续和发挥了名士张岱一往深情的审美偏好和人物品评标准。

江南的名士文化底蕴深厚,随着江南经济文化的发展,名士文化也由清赏演变为对物质的极度追求。讲求精致,崇尚奢靡成为明后期江南一带名士文化最突出的特征!张岱早年深受这种文化的熏染,至晚年回忆中仍不能忘怀。《包衙庄》、《青莲山房》分别记载了张岱祖父的朋友包涵所的风雅轶事。他打造楼船,修建八卦房,营造山房别墅,其间之繁华难以尽言,金谷、郿坞,着一毫寒俭不得,索性繁华到底。包氏的名士雅好何尝不是张岱所迷恋的呢?,《自为墓志铭》道: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即使这一切都已经远离,但并不妨碍张岱在记忆深处一遍遍地回味和咀嚼,这也正是他要在《西湖梦寻》中找寻的梦中的世界。

儒家信念

书中不少篇目记录了在生死大义问题上为后人景仰的死士、忠臣和义士。如《岳王坟》详细记录了岳飞、岳云、牛皋等人在国难之时身死奸人之手的史实,引文中的诗歌和柱铭沉郁而激愤;《于坟》中载录明忠臣于谦之冤屈,并写诗高度评价于少保之功绩;《城隍庙》记载临刑前大呼生作直臣,死作直鬼的冷面判官周新。

明清易代之际,深受儒家文化教育的文人不能不面临生死大义的问题,张岱在这个问题上用行动给出了答案。甲申之变后,张岱一方面继续增补、修改早期重要著作《古今义烈传》,从400余人增至572人,所增主要为甲申死难者;一方面在死节的纠结中发愤著书,于1654年完成了明史《石匮书》。虽然无法凭借《西湖梦寻》一书推断张岱在遗民身份下关于生死问题的具体思考,但仍可以看出,他在后半生中始终恪守着儒家的生死价值观,至晚年整理修订《于越三不朽图赞》便可以为此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