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传·卷一百四十一

  张焘 黄中 孙道夫 曾几(兄开)勾涛 李弥逊(弟弥大)
  李弥逊,字似之,苏州吴县人。刚成年时以上舍生身份考取大观三年(1109)进士,调任单州司户,又调任阳谷主簿。政和四年(1114),调入国朝会要所审阅校勘文字讹误。经人推荐被钦宗召见,因表现突出升校书郎,充当编修六典校阅,连任校书郎。因在密封的奏章中言词犀利、切中时弊被贬为庐山知县,后来又改任嵩山祠宫观官。李弥逊贬官后在家乡隐退闲居达八年时间。

  张焘,字子公,饶之德兴人,秘阁修撰根之子也。政和八年进士第三人,尝为辟雍录、秘书省正字。靖康元年,李纲为亲征行营使,辟焘入幕。纲贬,亲知坐累者十七人,焘亦贬。
  宋徽宗宣和末年,李弥逊任冀州知州。金军大举进犯河朔地区,各州郡都加强警备,严阵以待,李弥逊花费大量金钱,招募了一批勇敢善战的将士,修筑加固了城防工事,将护城河水决开以保护护城河及壕沟,不断击败金人的骑兵,杀死了很多金兵。金军统帅兀..北归金国后,再三告诫他的军队不要侵犯冀州城池。

  建炎初,起通判湖州。明受之变,贼矫诏俾焘抚谕江、浙,焘不受。上既复辟,诏求言。焘上书略曰:"人主戡定祸乱,未有不本于至诚而能有济者。陛下践祚以来,号令之发未足以感人心,政事之施未足以慰人望,岂非在我之诚有未修乎?天下治乱,在君子小人用舍而已。小人之党日胜,则君子之类日退,将何以弭乱而图治?"又言措置江防非计,徒费民财、损官赋,不适于用。又言:"侍从、台谏观望意指,毛举细务,至国家大事,坐视不言。"又言:"巡幸所至,营缮困民,越栖会稽,似不如是。"
  宋钦宗靖康元年(1126),李弥逊被任命为卫尉少卿,不久又出任筠州知州。靖康二年(1127),江宁府牙校周德叛变投敌,拘捕了统帅宇文粹中,杀死朝廷官吏,据城自守,气焰十分嚣张。李弥逊以江东判运身份管理郡中事,他一人骑马至建康城外叩门,将封在蜡里的书信射入城中招降判军。周德叛军通报了愿意投降的消息,并打开城门迎接宋军,李弥逊向他们晓以利害得失,勉励他们全力勤王,保卫大宋江山。当时李纲正率领部队到达建康,与李弥逊商议后诛杀首恶分子五十人,安抚了叛军余党,江宁郡从此得以安定。

  绍兴二年,吕颐浩荐,除司勋员外郎,迁起居舍人。言:"自古未有不知敌人之情而能胜者,愿诏大臣、诸将,厚爵赏,募可任用者往伺敌动静。既审知之,则战守进退,在我皆备,彼尚安得出不意犯吾行阙。"诏以付都督府及沿边诸帅。迁中书舍人。
  李弥逊改任淮南运副,后又主管兴国宫,任饶州知州,宋高宗召他入宫谈论时政,李弥逊首先上奏指出:“应当稳定朝政建制、格局,排斥奸佞小人的邪恶言论。”又说“:国家一天没有战事,则庆幸有一天的安全,一月没有战事,则庆幸有了一月的安全,想求得终年平定,那是不可能的奢望,又怎么能制定天下的大政方针呢?”宋高宗赞赏他正直无畏。辅臣中有人对李弥逊不满,李弥逊以直宝文阁身份任吉州知州。李弥逊向高宗辞行,高宗说:“我本想将你留在宫中,大臣们建议让你去州郡任职以体察民情,临行之前我想见见你。”

  吕祉之抚谕淮西也,焘谓张浚曰:"祉书生,不更军旅,何可轻付。"浚不从,遂致郦琼之变。七年,张滉特赐进士出身。滉,浚兄也,将母至行在,上引对而命之。焘言:"宣和以来,奸臣子弟滥得儒科。陛下方与浚图回大业,当以公道革前弊。今首赐滉第,何以塞公议?"上念浚功,欲慰其母心,乃命起居郎楼炤行下,炤又封还。著作郎兼起居舍人何抡曰:"贤良之子,宰相之兄,赐科第不为过。"乃与书行。焘不自安,与炤皆求去,不许,言者论之,以集英殿修撰提举江州太平观。
  绍兴七年(1137)秋,李弥逊升任起居郎。自政和末年李弥逊因上密封的奏章直言朝政被贬官,几乎已经二十年了,及至重新担任这个职务后,议论朝政大事,犀利耿直、切合实际还和二十年前一样。这年冬天,李弥逊升任中书舍人,上奏疏阐明六件事说“:加固边界屏障以抵御外敌的侵略,严格禁卫制度以维护朝廷的安全,训练军队以壮大国家的威势,节约开支以储备军队的粮草,收取民心才能巩固国家的统治,选择良将以责成军队卓有功效。”当时皇上准备出行,途中停留暂住地点还未确定,就下旨准备粮船、卫队以便宫中大小嫔妃随行。李弥逊立即呈上奏疏指出:“陛下南行之事,犹如雷声震动,各个部门紧急行动起来,现在正值各地艰难之时,不应该为了宫中宠幸之人的小事而影响陛下的声望,恳切希望陛下认真考虑,这件事虽然很小,但恐怕会伤害国家根本啊。”高宗高兴地采纳了他的意见。李弥逊升任户部侍郎。

  明年,以兵部侍郎召,诏引对,上曰:"卿去止缘张滉。"焘曰:"臣苟有所见,不敢不言。如内侍王鉴,陛下所亲信,臣尚论列,岂有宰相亲兄自赐出身,公论不与。臣若不言,岂惟负陛下,亦负张浚。"上因问:"朕图治一纪,收效蔑然,其弊安在?"焘曰:"自昔有为之君,未有不先定规模而能收效者,臣绍兴初首以是为言,今七年。往者进临大江,退守吴会,未期月而或进或却,岂不为敌所窥乎?今陛下相与断国论者,二三大臣而已。一纪之间,十四命相,执政递迁无虑二十余。日月逝矣,大计不容复误,愿以先定规模为急。"
  秦桧第二次担任宰相后,只有李弥逊和吏部侍郎晏敦复感到很忧虑。绍兴八年(1138),李弥逊上奏疏竭力要求任朝外官,高宗没有允许。赵鼎被罢免宰相职务后,秦桧独揽朝政大权,怂恿高宗做出决策与金人议和。金国派遣使者乌陵思谋等人南来,他们索要礼物且态度横蛮,盛气凌人,军民都愤愤不平,朝野上下议论纷纷。秦桧在高宗御榻前请求使金,准备不顾众人反对委屈自己向金人求和。枢密院编修官胡铨上奏疏请求杀死秦桧,校书郎范如圭上奏疏谴责秦桧歪曲真理、违背师训、忘却世仇、丧权辱国,礼部侍郎曾开引用古人的行为道德准则以驳斥秦桧,这些人相继被贬官流放外地。

  寻权吏部尚书。徽猷阁待制黎确卒,诏赠官推恩,焘言:"确素号正人,一旦临变,失臣节,北面邦昌之庭,且为将命止勤王之师。今曲加赠恤,何以示天下?"诏追夺职名。
  李弥逊请求入宫对话,指出金国使者来议和,想让我们对他们行君臣的礼节,这是万万行不通的。高宗认为很有道理,下诏让朝中大臣展开广泛的讨论,当天上奏。李弥逊手持奏疏慷慨陈词:“陛下受到金人花言巧语的欺骗,没有得到丝毫实际利益,就准备轻易放弃祖宗的重托,委曲求全,将国家的命运交付敌国,自己甘当附庸而尊奉金国,倒拿着宝剑,白白将权柄授与别人,明明是危害、伤害国家利益的行为,又怎么能够说是为了国家的和平?假如金人姑且满足我们的要求,假如我们仅仅满足于眼前安全,他日贪得无厌的金人一有不能满足的要求,没有预料到的欲望,满足他们就会危害国家社稷的利益,不满足他们战争就会再次爆发,因此今天不过是枉受卑躬屈膝的耻辱,以后则是后患无穷啊。”又说“:陛下率领全国百姓去侍奉我们的世代仇敌,又将用什么去鞭策激励普天之下忠臣义士的抗敌勇气呢?”李弥逊再三强调不能签订和约。

  时金使至境,诏欲屈己就和,令侍从、台谏条上。焘言:"金使之来,欲议和好,将归我梓宫,归我渊圣,归我母后,归我宗社,归我土地人民,其意甚美,其言甚甘,庙堂以为信然,而群臣、国人未敢以为信然也。盖事关国体,臣请推原天意为陛下陈之。《传》曰:'天将兴之,谁能废之?'臣考人事以验天意,陛下飞龙济州,天所命也。敌骑屡犯行阙,不能为虞。甲寅一战败敌师,丙辰再战却刘豫,丁巳郦琼虽叛,实为伪齐废灭之资,皆天所赞也。是盖陛下躬履艰难,侧身修行,布德立正,上副天意,而天佑之之所致也。臣以是知上天悔祸有期,中兴不远矣。愿益自修自强,以享天心,以俟天时。时之既至,吉无不利,则何战不胜,何功不立。今此和议,姑为听之,而必无信之可恃也。彼使已及境,势难固拒。使其果愿和好,如前所陈,是天诱其衷,必不复强我以难行之礼。如其初无此心,二三其说,责我以必不可行之礼,要我以必不可从之事,其包藏何所不有,便当以大义绝之。谨边防,厉将士,相时而动。愿断自渊衷,毋取必于彼而取必于天而已。乃若略国家之大耻,置宗社之深仇,躬率臣民,屈膝于金而臣事之,而凯和议之必成,非臣所敢知也。"上览奏,愀然变色曰:"卿言可谓忠,然朕必不至为彼所绐,方且熟议,必非诈伪而后可从,不然,当再使审虚实,拘其使人。"焘顿首谢。
  秦桧曾经邀请李弥逊到他的私人住宅,说:“目前政府官员正空缺,假如你能够对宋金和议不再提反对意见,我当会请你去两地同时任职。”李弥逊回答“:我李弥逊受国家恩惠已经很多,怎么敢因一些小利而忘记国家民族大义呢。看看现在正在进行的宋金和议一事,举国上下都不认为应该这样做,我只有离开这里以报答相公的恩典了。”秦桧无言以对。第二天,李弥逊再次上奏疏,言词急切直率,又指出:“送伴使察言观色、百般逢迎金国使者,不顾及国家利益,不体恤百姓感情,请求另选忠义之士辅助处理国事。”秦桧更加愤怒。李弥逊准备称疾引退,高宗告诉大臣挽留他。当时宋金和议已经决定,有赞成和议的人至此说:“过去金人出使明州时,钦宗虽然多次向金人跪拜也没有大臣们抗议。”朝野舆论一片哗然。由于李弥逊在朝廷努力抗争,秦桧虽然不肯听从他的意见,但也害怕公众的舆论。南宋再次与金使商谈和议条件时,决定议和但不接受金人的册封,金宋不以君臣之礼相待,宰相秦桧去使馆面见金使,可以接受他们的国书放入宫中,金人许多条件都得到了满足,只有君臣之礼没有谈判的余地。

  金使张通古、萧哲至行在,朝议欲上拜金诏。焘曰:"陛下信王伦之虚诈,发自圣断,不复谋议,便欲行礼,群臣震惧罔措。必已得梓宫,已得母后,已得宗族,始可议通好经久之礼。今彼特以通好为说,意谓割地讲和而已,陛下之所愿欲而切于圣心者,无一言及之,其情可见,奈何遽欲屈而听之。一屈之后,不可复伸,廷臣莫能正救,曾鲁仲连之不如,岂不获罪于天下万世。"
  绍兴九年(1139)春,李弥逊再次上奏疏要求辞宫回归田里,以徽猷阁直学士身份任筠州知州,不久又改任漳州知州。绍兴十年(1140),在连江西山隐居。这一年,金兀..分四路大举进攻南下,第二年又入侵淮西,攻进寿春,一切竟如李弥逊的预言。

  既而监察御史施廷臣抗章力赞和议,擢为侍御史。司农寺丞莫将忽赐第,擢为起居郎。朝论大骇。焘率吏部侍郎晏敦复上疏曰:"仰惟陛下痛梓宫未还,两宫未复,不惮屈己与敌议和,特以众论未同,故未敢轻屈尔。幸小大之臣,无复异议,从容献纳,庶几天听为回,卒不敢屈,此宗社之福也。彼施廷臣乃务迎合,辄敢抗章,力赞此议,姑为一身进用之资,不恤君父屈辱之耻,罪不容诛,乃由察官超擢柱史。夫御史府朝廷纪纲之地,而陛下耳目之司,前日勾龙如渊以附会而得中丞,众论固已喧鄙之矣。今廷臣又以此而跻横榻,一台之中,长贰皆然,既同乡曲,又同心腹,惟相朋附,变乱是非,岂不紊纪纲而蔽陛下之耳目乎?众论沸腾,方且切齿,而莫将者又以此议由寺丞擢右史。如渊、廷臣庸人也,初无所长,但知观望,而将则奸人也,考其平昔无所不为,此辈乌可与之断国论乎?望加斥逐,庶几少杜群枉之门。至于和议,则王伦实为谋主,彼往来敌中至再四矣,陛下恃以为心腹,信之如蓍龟,今其为言自己二三,事之端倪,盖亦可见。更望仰念祖宗付托之重,俯念亿兆爱戴之诚,贵重此身,无轻于屈。但务雪耻以思复仇,加礼其使,厚资遣发,谕以必得事实之意,告以国人皆曰不可之状。使彼悔祸,果出诚心,惟我所欲,尽归于我,然后徐议报之之礼,亦未晚也。如其变诈,诱我以虚词,则包藏终不可测,便当厉将士,保疆埸,自治自强,以俟天时,何为不成?伏愿陛下少忍而已。自朝廷有屈己之议,上下解体,傥遂成屈己之事,则上下必至离心,人心既离,何以立国?伏愿戒之重之。"于是将、廷臣皆不敢拜。焘又面折如渊曰:"达观其所举,君荐七人,皆北面张邦昌,今嗫嚅附会,堕敌计,他日必背君亲矣。"
  绍兴十二年(1142),秦桧乘着金兵失败后收兵北归,将诸路军马全部撤回,再次乞求与金人和谈。秦桧开始追究过去那些仗义直言敢于反抗他的大臣之罪,秦桧的走狗立即指出李弥逊和赵鼎、王庶、曾开四人曾同时阻止宋金和议。李弥逊于是被撤职,十余年间不准与朝廷有书信往来,不得考课升迁,不能荫庇自己的儿子做官,不能按次序获得封爵,且以上禁令终生不能改变,李弥逊仍然常常忧国忧民,没有丝毫对朝廷的怨恨。绍兴二十三年(1153),皇上怀念他,考虑到他忠诚有气节,特下诏恢复李弥逊敷文阁待制官职。李弥逊著有奏议三卷、外制二卷、《议古》三卷、诗十卷。有一弟李弥大。

  焘既力诋拜诏之议,秦桧患之,焘亦自知得罪,托疾在告。桧使楼炤谕之曰:"北扉阙人,欲以公为直院。"焘大骇曰:"果有此言,愈不敢出矣。"桧不能夺,乃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