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一 巧蓺

  弹棋始自魏宫内,用妆奁戏。文帝于此戏特妙,用手巾角拂之,无不中。有客自云能,帝使为之。客箸葛巾角,低头拂棋,妙踰于帝。
  弹棋最开始是从魏代后宫发明的,用梳妆的镜匣来游戏。魏文帝对这种游戏特别精通,能用手中角去弹起棋子,没有弹不中的。有位客人自称也能这样做,文帝就叫他试一试。客人戴着葛中,就低着头用葛巾角去拨动棋子,比文帝做得更妙。

  陵云台楼观精巧,先称平众木轻重,然后造构,乃无锱铢相负揭。台虽高峻,常随风摇动,而终无倾倒之理。魏明帝登台,惧其势危,别以大材扶持之,楼即颓坏。论者谓轻重力偏故也。
  陵云台的楼台建造得十分精妙,建造之前都提前称过所有木材的重量,四面所用木材的重量都是相等的,然后才放筑台,因此四面重量精确到分毫不差。楼台虽然很高,风一来就会随风摇摆,但是始终不可能倒塌。魏明帝登上陵云台,害怕楼台危险,又用别的大木头来支撑着它,楼台随即就倒塌了。很多人则认为这是重心偏向一边的缘故。

  韦仲将能书。魏明帝起殿,欲安榜,使仲将登梯题之。既下,头鬓皓然,因敕儿孙:“勿复学书。”
  韦仲的书法造诣很高。魏明帝修建宫殿,想要挂一块牌匾,就派韦仲登上梯子去题匾。写完字下来后,鬓发全白了。因此,他告诫子孙不要再学习书法。

  钟会是荀济北从舅,二人情好不协。荀有宝剑,可直百万,常在母钟夫人许。会善书,学荀手迹,作书与母取剑,仍窃去不还。荀勖知是钟而无由得也,思所以报之。后钟兄弟以千万起一宅,始成,甚精丽,未得移住。荀极善画,乃潜往画钟门堂,作太傅形象,衣冠状貌如平生。二钟入门,便大感恸,宅遂空废。
  钟会是济北公荀勖的叔伯舅父,两个人感情不好。荀勖有一把价值百万的宝剑,经常放在他母亲钟夫人那里。钟会擅长书法,就模仿荀勖笔迹,写了一封信给他母亲要宝剑,于是偷拿去不再归还。荀勖知道是这件事是钟会干的,可是没有办法要回来,就想法报复他。后来钟家兄弟花了一千万修建一所住宅,刚落成,非常精美,还没有搬进去年。荀勖很擅长绘画,就偷偷地到钟会的新居去,画上钟繇的像,衣帽、相貌都和生前一模一样。钟氏兄弟进了门,见了父亲的遗像,禁不住悲痛,于是不再去住,大宅子就空置作废了。

  羊长和博学工书,能骑射,善围棋。诸羊后多知书,而射、奕余蓺莫逮。
  羊长和学识广博,擅长书法,能骑马射箭,长于下围棋。羊家后代多懂书法,可是射箭、下棋这些技能,却没有谁能赶上羊长和。

  戴安道就范宣学,视范所为:范读书亦读书,范钞书亦钞书。唯独好画,范以为无用,不宜劳思于此。戴乃画南都赋图;范看毕咨嗟,甚以为有益,始重画。
  戴安道上门向范宣学习,他处处都在模仿范宣,范宣读书的时候,他也就跟着读书;范宣抄书的时候,他也抄书。唯独戴安道喜欢绘画,范宣认为画画没有什么用处,不应该在这方面浪费时间和精力。戴安道于是画了《南都赋图》,范宣看了之后,惊叹不已,认为很有好处,因此也开始重视绘画。

  谢太傅云:“顾长康画,有苍生来所无。”
  太傅谢安说:“顾长康的画,是自有人类以来所没有的。”

  戴安道中年画行像甚精妙。庾道季看之,语戴云:“神明太俗,由卿世情未尽。”戴云:“唯务光当免卿此语耳。”
  戴安道中年时画行像,画得非常精妙。庚道季看了他的画,对他说:“神像画得太俗气,这是因为你还没有完全摆脱世俗之情。”戴安道说:“只有务光才能避免受到你这样的评论啊。”

  顾长康画裴叔则,颊上益三毛。人问其故?顾曰:“裴楷俊朗有识具,正此是其识具。”看画者寻之,定觉益三毛如有神明,殊胜未安时。
  顾恺之给裴叔则画像,在他脸颊上多画了三根胡子。有人问他其中缘由,顾恺之说:“裴楷俊逸爽朗,很有才识,画这三根胡子这恰恰是刻画他的才识。”看画的人寻味起画像来,确实觉得增加了三根胡子才更有气韵,比没有的时候要好上很多。

  王中郎以围棋是坐隐,支公以围棋为手谈。
  北中郎将王坦之认为下围棋是座上隐居,支道林把下围棋看做用手交谈。

  顾长康好写起人形。欲图殷荆州,殷曰:“我形恶,不烦耳。”顾曰:“明府正为眼尔。但明点童子,飞白拂其上,使如轻云之蔽日。”
  顾恺之喜欢人物写生。他想画荆州刺史殷仲堪的画像,仲堪说:“我长得不好看,就不用麻烦你了。”顾恺之说:“你不过是因为眼睛的问题罢了。只要明显地画出瞳仁,用飞白笔法轻轻掠过上面,让它像一抹轻云遮住太阳一般。”

  顾长康画谢幼舆在岩石妙。人问其所以?顾曰:“谢云:‘一丘一壑,自谓过之。’此子宜置丘壑中。”
  顾恺之画谢幼舆的像,把他画在山崖乱石中。别人问他其中缘由,顾恺之说:“谢幼舆自己说过:‘在一山一水间游乐的情趣,我比别人更深。’这样的人就该安置在山崖沟壑里。”

  顾长康画人,或数年不点目精。人问其故?顾曰:“四体妍蚩,本无关于妙处;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
  顾恺之画人像,有的好几年了都没有把眼珠点上。别人问他什么原因,他说:“形体的美丑,本来和画作的神妙之处没有什么关系;画像要能传神。正是取决于眼珠。”

  顾长康道画:“手挥五弦易,目送归鸿难。”
  顾恺之谈论作画时说:“要画出一个人手挥五弦的动作很容易,但要画出一个人目送归鸿的神态就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