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鉴赏

贯串于中国公案小说中的一个总主题是劝善惩恶。《李公案》的主题思想也流露出这种倾向。但是,有一点值得注意,可能由于作者处于清王朝彻底崩溃前夜的缘故,此书抛弃了《施公案》、《彭公案》、《三侠五义》等作品对皇帝的正面歌颂;对于腐败黑暗的封建官府也有一定程度的揭露,但还不如宋、明时期的公案小说,以及同时代的《九命奇冤》等那样深刻。作者抨击的对象——书中的反面人物,其社会地位或官职的档次也较低,主要是一些刁难百姓的基层胥吏与鱼肉乡里的绅董豪霸、,地痞流氓等。像第一个案子中勒索船户的地保;第二个案子中杀人越货的假和尚;第三个案子中讹诈村民的奸商陆永春;第四个案子中以恶毒手段诬陷弟妻不贞,并图谋对方财产的陆监生以及助纣为虐的李瞎子;第六个案子中劫掠弱女的流氓团伙等。

作者虽然并未选择县级以上的封建官吏作为自己揭露的对象,但在叙事过程中,对官府的腐败,社会的黑暗,不时流露出愤懑的情绪。如第七回,船上发生了杀人案,船主上岸向地保报案,地保勾结写状子的人趁机向船主勒索;第十五回说到太湖一带盗匪猖獗,无入敢于检举揭发的原因时,当地乡民说:倒是吏役借此勒索,捕快藉此取费,那强盗逍遥法外……第十八回,李公之父为他捐了个待补知县,但他在保定城蹉跎数月,难以补缺,就因为他既没有京中大老的八行,,又没有呈送上司的礼物,更没有孝敬爷们的门包,所以差不多就没有题着,眼见出了几个缺,不是说人地不甚相宜,就是说于例稍有未合,都没有补他……第三十回瀹茗挑灯穷婆诉苦中,当李公听毕穷婆子诉徐二混赖婚诈财之苦后,问:他既赖婚,你是有媒有证,告到官,怕他不输吗?那妇人道:现在衙门中那里讲得理?诸如此类。这反映了作者对当时腐败的社会是有一定认识的,但比较肤浅。令人遗憾的一点是,尽管此书的思想倾向有上述应该肯定的地方,,艺术上也有某些创新之处,但它仍未能摆脱以往公案小说创作的一个常见模式,即自觉与不自觉地传播着反科学的迷信思想。如书中一开头就通过老道士为李公看相,预卜了他一生的吉凶祸福;第二十九至三十二回中,李公之所以能为上述穷婆母子伸张正义,乃是得之于其亡夫黄三林的鬼魂告状;按照鬼魂的启示,李公向县城西北方向微服私访时,又有神秘的乌鸦为其引路等。

此书的价值主要不在其思想内容,而在于它在艺术上有所创新——一定程度上突破了传统公案小说的叙事模式,吸取了近代西方小说的某些手法。

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从审判官到侦探——主要人物形象的移位同以往的公案小说相比,此书最有成就的部分是,书名虽然仍然沿袭×公案的模式,但李公在上半部小说中,是以一个侦察员的身份,而不是以一个传统的清官的姿态出现的。这主要表现在一至十八回,李公在尚未捐官赴任前,以子侄辈的身分协助他父亲的好友嘉善县程县令侦破巨盗小白鲦的行动上。以往公案小说的主人公也搞侦察,微服私访之类,但侦破活动在他们的全部行为冲不占主导地位,而且都是在职官员,,且本人与案情一般无涉;而此书前十八回之李公,却是在他捐官赴任之前,是以业余侦探的身份助人破案,最后又发现罪犯小白鲦原来要杀的正是李公本人,方头大耳书生系被小白鲦疑为李公而误杀。这就同西方某些推理侦探小说有某些相似之处,而对传统的公案小说形式来说,无疑则又是一种反叛或变异。

二、较好地处理了杰出人物与周围群众的关系由于此书的重点在于对侦破过程的叙述与描绘,在于显示李公及其侦破班子的集体智慧与勇敢精神,在于突出李公的组织能力,而不象某些传统公案小说那样,主要是突出主人公秉公办案、洗冤昭雪;同时,李公在侦破小白鲦杀人案时,既不依靠神鬼托梦显灵,也不象武艺超群的侠客那样,单枪匹马,独来独往,而是组织了一个侦破班子。其中不仅有程县令手下的衙役捕快,还吸收了几名各有所长、帮助破案、,又热心此道的渡船旅客为助手,这就体现了一种尊重生活实际的创作精神。既突出了李公的组织领导作用,又避免了传统侠义公案小说中,英雄人物与周围群众那种犹如鹤立鸡群的弊病,同时也比较符合刑事侦破的一般规律,读后使人产生一种切近实际生活的可信感。

三、时空交错的叙事结构此书在情节的安排上,打被了一般传统公案小说那种按照事物发展的自然程序去叙述的、比较呆板的模式,而吸收了西方小说那种将事物进程拦腰截断,时空交错的叙事手法,增强了小说的悬念。小说前十八回的主要情节是从巨盗小白鲦跟踪李公而终于误杀他人开始的,这是事物的果。但因是什么?即小自鲦为什么与李公誓不两立呢?李公根本不认识他。作者有意将此事悬置,直到第十五回,才把这个谜底揭开。原来,若干年前,,小白鲦一伙江洋大盗,经常出没在太湖一带,杀人越货,无恶不作。但是官不捕盗,任其猖獗。后来,李公之父缉捕并处决了小白鲦的同伙,小白鲦逃走。为了报仇,他决计刺杀李公,以断李家之后。按照一般传统公案小说的写法,似乎这段前因应该在书的开端就作必要的交代才是,但《李公案》的开头,如上所说,却是从李公为了阅历程途,操练筋骨,而独自一人离家赴浙江为父办事而开笔的。这样的写法,已摆脱了传统的线性叙事结构的束缚,更符合现代人的审美追求,,显然是一种艺术进步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