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齐与嬴秦的比较

　　秦文化的特徵：中央集权、农本思想与文化专制。因为秦国统一天下，所以秦文化贯穿中国历史两千年。秦的统一固然有其必然性，但是东方六国完成统一大业的可能性并非不存在。魏、齐、楚都曾强盛一时，尤其是齐国始终是秦统一中国的最大障碍。战国后期，历威王、宣王、湣王三代，齐国都十分强大，当是时，鹿死齐手并不是不可能的事。公元前353年与341年，齐国在桂陵与马陵两大战役中打败了魏国(这就是孙膑与庞涓斗法的故事)，结束了魏国称雄的局面，此后东方大国就只有齐国。后来齐国又打败过燕国。於是公元前288年，齐湣王与秦昭王一时有东西帝的称号。其后齐又伐宋，割楚之淮北地，侵略三晋，欲并周室而天子自为。此时齐国已走在武力统一天下的路上，距秦始皇最后一统海内只有65年。后来齐虽败於六国联军，因而中衰，但在当时人看来，齐与秦一样强大，所以直到秦汉之际，人们仍称齐为东秦。 

　　齐国的强盛并非无本之木，若上溯至春秋，齐桓公更不可一世，雄居五霸之首，曾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战国后期齐王雄视诸侯，不过是齐国文化生命力再度复兴的表现而已。虽然齐国政权在春秋战国之际递嬗至田氏，齐文化并未因此而发生断层。既然齐国有统一天下的可能，那么如果这个可能成了现实，中国历史的进程会有点不同吗？这首先就要看齐国文化是否有别於秦国文化。习惯上，总是把秦国与东方六国对立起来，因为六国最终都亡於秦，但若从文化的角度看，应该把齐国与西方六国区别开来。尤其是秦、齐文化差异极其明显，如果齐文化推行到四海，则其后二千年的历史恐怕要有点两样。这些差异可以从五方面来分析。 

　　一、 政治制度 

　　【中央集权与郡县制】

　　战国时期列国发展出中央集权的政治制度。中央集权的主要表徵是郡县制的推行。郡县制是对封建制的否定，其实质是国君将领土用各种形式逐步集中在自己手里，建立郡县两层的管理机构，而不再像过去那样将土地分封给大夫。七国之中，秦的郡县制最为完善。通过直接任命的郡守与县令，国君将国家政权牢牢地控制在手中。而七国之中，唯有齐国未曾实行郡县制。 

　　【地方分权与五都制】

　　一个国家只有一个都城，但齐国特别，将全国分为五个部分，由五都管理，不使地方行政权力过分集中。每一都的长官有较大权力，即使国君不视事，也能各自管理运转。军权亦分散，有五都之兵。都以下的结构不明确。虽有县，但很小。不像秦国的县较大，通过乡聚的并合而来。齐县没有经过这番改造，推测实行的是都邑制。 

　　郡县制推行全国，造就两千年的中央集权。如果齐统一天下，情况可能不同。 

　　二、 经济思想

　　秦的农本思想。秦所在关中是当时生产条件下最好的农业区。这是农本思想的地理基础。古代世界，农业是最直接创造财富的产业，农业发达则国家富强。这种思想在中国凝固起来，占统治地位，成为两千年不变的国家政策，成为阻碍社会发展的桎梏。中国之所以从未发生过工业革命与商业革命与这一不变的农本思想有关。农本思想还有将农民固定在土地上，以图长治久安的作用。 

　　齐的地理环境不同。濒海的盐碱地不适於耕作业。因地制宜，“通商工之业，便鱼盐之利。”通过工商业来发展经济，使齐国强大，同时也使农业得到发展。 

　　以商业促进流通，以消费促进生产，积累社会财富（汉代设立的国营手工业，即盐铁工服诸官大都在故齐国领土上，可见齐国工业之发达）。《管子》中体现的轻重之术与侈靡思想与《商君书》中的重农抑末恰成明显对照，代表中国古代两种不同的经济思想。可惜的是后者统治了中国二千多年之久。 

　　三、学术文化 

　　秦的愚民政策。愚民是为了国家安定，维持专制统治。商鞅变法时已“燔诗书以明法令”秦始皇焚书坑儒不过是这一做法的延续与发展而已。老百姓既不能随便对国事发表批评意见，也不能随意歌功颂德，秦国从未形成任何官方与民间的学术团体。 

　　齐国政治比较开明，言论较为自由。有稷下学派。“不治而议论”。“因其俗，简其礼”。秦国则是强制性的移风易俗。 

　　四、宗教信仰 

　　秦国天帝独尊。虽崇拜的神很多，但以天帝为尊。主要祭祀地点在首都，即西县、雍县与咸阳，雍县作为首都350年之久，神祠最多，达100多所。天帝独尊与神祠集中，是集权社会的体现。神祠与山关系较大。 

　　齐国宗教形态相反，以众神平等和神祠分散为特点。最重要的八神分布在齐国的四方。与分权的观念有关。神祠与海关系较大。 

　　五、风俗习尚 

　　秦国风俗节俭古朴。以农业为基础，民以食为天，温饱首要。超过温饱是奢侈。音乐纯朴，衣著朴素。随葬品简单。齐国奢侈，衣著华丽，“冠带衣履天下”。生活多采，死后厚葬。工商业发展刺激消费欲望，而且以消费促进生产。 

　　小结 

　　春秋战国时期是中国历史上最辉煌灿烂的时代，呈现出多元文化发展的优势。在这当中，以秦、齐文化差异最大。大量的小农经济只有依靠中央集权才能充分发挥其生产与纳税的效能。根深蒂固的农本思想必然导致中央集权制度，为保证集权制度运转，又需要被统治者的效忠，为此又必须采取愚民政策与文化专制主义。这是秦文化的特点。反过来，集体的、大规模的手工业生产以及沟通生产与消费部门，周流天下的商业活动，却需要开放以及地方与部门的分权。与之相应，思想文化也不容易保守。 

　　但是秦国统一了天下，多元文化消融於小农经济的一元文化之中。如果是齐国统一天下，齐文化占上风，历史进程会不会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