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花一现之“吸血舰队”

2024-11-01  虎思国学网  阅读 242


  或许是鞍马劳顿,赫德在1863年5月9日当天的日记着墨不多且字迹潦草,“他变得如此英国派,以致我担心他同中国人共事将是非常吃力的。他不会迎合他们的意图,他一定会坚持己见。天啦!如果所有事情变得一团糟,所有人都吵起来,我不会感到奇怪。”

  这天中午,赫德自汉口乘“鄱阳”轮赶往上海,立即前往李泰国的办公室拜会,接着又去他住处长谈。晚上就寝前,匆匆写下上面这段忧心忡忡的文字。

  赫德的担忧绝非多余,事情的进展被他不幸而言中。

  回到暌违已久的总署,李泰国的第一件事就是授意赫德发布通札,告知已开放的13个口岸的海关税务司,李总税务司回来了!重新执掌权柄的感觉确实不错,但如果你以为他的胃口仅仅局限在海关一隅,那可真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李泰国的野心不仅是坐稳总税务司的宝座,他还要当上海军大臣,“更有甚者,他要求取消妨碍他染指海关税收的两个高级官职(北洋大臣和南洋大臣),他要求拥有像只有皇亲国戚才有的那样一座府第供他居住……”,当然,要满足他的这一揽子欲望,首先是要清廷北京当局批准他的舰队计划。于是,就像一条永不餍足的巨蟒,李泰国带着他的奇思妙想,蜿蜒北上了。

  彼时,李泰国打造的舰队已基本成型,就待吹响集结号,但这只拼凑起来的小舰队,或许在形式上符合恭亲王“工料坚实,尽善尽美”的要求,在实质上却与朝廷“单纯一桩买卖”的初衷大相径庭。

  看看在年初就以中国“唯一的海军大臣”自诩,擅自代表中国政府的李泰国,是怎样自说自话地与阿思本上校订立合同的。

  “中国现建立外国兵船水师,任用阿思本作总统(总司令)4 年,除阿思本外,中国不得聘请其他外国人充任总统;凡中国所有外国样式船只或调用官民新置各轮船,以后全归阿思本一律管辖调度;凡朝廷一切谕令阿思本文件,均由李泰国转行谕知;如有阿思本不能照办之事,则李泰国未便转谕;此项水师俱是外国水师,应挂外国样式旗号等等。”

  如此一来,大清帝国耗费巨资买来的舰队,完全成了挂外国旗,听命于外国人的外国舰队。而且阿思本不仅是这支舰队的司令,还成了中国海军的总司令,李泰国则成了幕后老板。其实“鬼子六”并不糊涂,早已打了预防针,在札文中明文规定,李泰国是受赫德委托在英国代办购买船炮,“只能遵照赫德同清政府议定和清政府对赫德所规定的事项范围内,妥速办好,此外无权自作主张。”但李泰国蓬勃的野心在英国政府的怂恿下,将本来单纯的买卖当成了控制中国军事的途径。这些赤裸裸的协定充斥着对中国主权完整的明显威胁,就连赫德在获知合同条款后都认为实在不妥,并为此写了一封长信进行规劝。

  李泰国如果能听进去哪怕一个字,那他也就不是李泰国。而“鬼子六”如果能接受这些“无异于允许他支配国家政策”的条款,堂堂的恭亲王或也配不上大清股肱之臣这样的名头了。

  因此,善于揣摩亲王心思并清楚底牌的赫德,其实早已预料到李泰国的北上之旅将是自取其辱的不归路,但作为陪同的随员,他乐观其成。或许,赫德回忆起身边的这位上司,是怎样在前些日子里的信件中教训并羞辱他的。

  “中国政府是贫弱而不能独立的,它要依靠海关,而不是海关要依靠它。作为一个独特的机构,海关必须有自己的代表和首脑——在目前的情况下就是我本人。

  你把自己视为总税务司,把我视为你的代理人。你要我代替你支取属于中国政府的款项,并把购得的船只的所有权属于你,我不能接受这种地位。但我向你保证我从未怀疑你对我的忠诚,虽然我认为你已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以致失去了理智!”

  展读这份150年前的海关档案,一个既自负狂妄又刻薄刁钻的形象跃然纸上。不能不佩服李泰国卓越的文字功底,那真是损人不带脏字啊,如果您收到领导这样的来信,恐怕连想死的心都有。赫德其时其地的心境,我们大可以想见。

  对下级耍横也就罢了,这位傲慢而粗暴的总税务司,又会如何对待他的上司——以恭亲王为首、文祥为辅的一干总理衙门大员呢?

  1863年6月11日,是赫德生命中一个重要的日子,他这天的日记,告诉了我们想要的答案。

  与一个月前言简意赅的那篇不同,这一天的日记极其详尽,事无巨细,将所有发生的一切场景、对话、内心独白甚至梦境都一一忠实记录,还原了中国近代海关历史上第一次改朝换代的幕后秘密!

  首先是文祥给赫德透风,“恭亲王对李泰国的上呈一点也不满意。担心3件事情:第一,舰队到达后不受中国节制;第二,舰队的军官不服从命令;第三,维持舰队和总税务司署会把全部对外税收花掉。恭亲王强烈而公正地谴责李泰国曾在不久前的一天,威胁要把舰队的船只卖给叛军!”

  果不其然,亲王还是在最关键的问题上保持了清醒:不能让外国人控制中国的兵权!这直接导致李泰国当晚就 “非常生气地谈到中国人不肯办他要求他们办的事。”

  接下来,当赫德抱怨自己只是一个“署理”(即代理之意)官员有难处的时候,文祥对赫德交了底,“你这样说就错了!难道你没听说过‘署理’成为‘实授’吗?李泰国有朝一日总是要走的,到时候就非你不可了”。

  在这篇长长的日记的末尾,赫德用一句话概括了他的上司的上司是怎样被虐的,“李泰国确实对待他们非常粗暴,毫不体贴。”

  李泰国进京才短短10天,恭亲王就起了换帅之意。聪敏如赫德者,听了文祥的贴心话后,虽然又兴奋又不安,但也知道接着应该怎么做了。看来,事情正如他担忧的那样,朝着“一团糟”的方向滑去。但双方毕竟还没有撕破脸皮,还在不遗余力地进行讨价还价,甚至一度达成了某种妥协。直到一个关键人物的粉墨登场,让一切都变得不可收拾。

  这个人,就是阿思本上校。

  经过漫长艰苦的航行,“中国海军司令”阿思本率领着8艘炮艇以及600名雇佣军,浩浩荡荡地抵达长江口。由于发现太平军试图诱使洋水手为他们服役,阿思本连忙命令舰队转移到烟台港待命,而他本人则于9月25日到达北京,与李泰国会合。

  当阿思本得知总理衙门拒不让步,坚持要有个中国官员共同指挥舰队时,这个有着海盗基因的海军上校愤怒了!因为这与李泰国和他订立的合同大不一样!如此一来,他的地位急剧下降,从“中国海军司令”变成了“地方舰队司令”,似乎还是副的。不知是否想起了远涉重洋穿越风暴所遭的罪,当年的“狂暴”号舰长发飙了,“我到这里来是为皇帝效劳,而不是充当地方当局的仆人!”

  真是物以类聚啊,这个骄悍不亚于李泰国的外夷,经过3天激烈辩论,书面向恭亲王提出了正式抗议,他“在用词上和李泰国一样不讲分寸。用未经斟酌的语言咒骂了中国整个行政措施!”

  有了这样给力的外援,李泰国在接下来的3周内,“在总理衙门当着阿思本的面,在恭亲王引人注意的缺席情况下,诱骗,争论,和咆哮!”

  终于,阿思本在10月5日向总理衙门发出了最后通牒:限48小时内批准他和李泰国签订的合同,否则立即解散舰队!恭亲王和他的同僚们却毫不妥协,文祥斩钉截铁地回复说:“清廷宁可退到长城之外,也不会屈服。”

  事已至此,恭亲王已没有退路。

  11月16日,同治皇帝收到了亲王的奏折,“该夷狡狯异常,中外皆知,屡欲去之而不能。今因办船贻误,正可借此驱逐。”

  李泰国为他的骄纵跋扈,付出了代价,上谕批准,将其革退。至于舰队,在美国公使的斡旋下,双方商定就地遣散,舰船由阿思本带回英国变卖后,所得款项退回中国。

  亲王还是给足了李泰国们面子,赏赐给他和阿思本一大笔银子。以防他们回英后挑拨英国政府,“颠倒是非,处心积虑,遇事思掣中国之肘。”也算是封口费吧。

  这样一只来去匆匆的小舰队,也让清廷花了大手笔,“所用直接、间接有关各项费用,有历次拨付、李泰国实际收到的船炮价及驶华费用100万两,轮船来华后三个月的薪俸饷需月费225000两,遣散费375000两,阿思本犒赏费10000两,李泰国预支江海关零税连息132000两,补给李泰国买船炮经办费、在英活动经费、租房费、回国路费等七项共49336两,共计付出1791336两。除去李泰国退交现款约合128792两,收回船炮变价557149两,两项合计685941两外,实亏1105395两。”

  一百多万两白花花的海关税银啊,都没听见个响,就不明不白地扔进了海里。西方的史学家倒也秉笔直书,他们给阿思本上校的舰队贴上了一个极不光彩的标签:“吸血舰队”。

  1863年11月29日是一个星期天,赫德用过早餐后,正准备照例念圣经做早祷,“忽接道台的名刺,他给我转来了总理衙门的公函,信封上写着致总税务司。”

  我们注意到,在这一页的赫德日记上,有一个巨大的红色花体字。如果说引用的第一篇日记里赫德的心情是担忧,第二篇是忐忑,那么第三篇呢?简直就是心花怒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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